枕头大战的后劲儿很大。
三个人都累得够呛，瘫在各自的椅子上，大口喘着粗气。
宿舍里一片狼藉，棉絮飘得到处都是，像是刚经历了一场暴风雪。
那股子压抑和恐惧，好像真的被这场胡闹驱散了不少，但随之而来的是无边无际的无聊。
封校的日子看不到头，外面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他们一无所知。
唯一能打发时间的，只有游戏。
林天戴着耳机，屏幕上是熟悉的峡谷地图，音箱里传来游戏角色的经典台词。
“你这猴子，真令我欢喜。”
关照凑过来看了一眼，撇撇嘴：“三儿，你就不能换个游戏？一个破猴子都快让你玩出火眼金睛了。”
林天懒得理他，专心致志地应对着BOSS。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从门外传来，像是有人用身体狠狠撞在了走廊的墙上。
紧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
宿舍里的三人动作瞬间凝固。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又一声更尖锐、更骇人的声音响起。
是枪声！
三人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
马成功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冲到门口，想也不想就把门给反锁了，还把保险栓也给插上。
“我操！”关照的声音都在抖，“现在不让出宿舍，这是在楼里打起来了？”
马成功猛地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闭嘴”。
关照立刻噤声。
“哐！哐！哐！”
这一次，剧烈的砸门声就在他们门口响起。
一下又一下，力道大得惊人，整扇铁门都在震颤。
伴随着砸门声的，还有一阵阵发神经般的嗬嗬怪笑，像是喉咙里卡着一口浓痰，听得人头皮发麻。
门内的三个人，连呼吸都停滞了。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
马成功死死盯着那扇不断震动的门，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他悄无声息地搬来一张凳子，踩了上去，想透过门上方那块小小的玻璃窗看看外面的情况。
就在他刚把眼睛凑到玻璃前的瞬间。
“砰！”
又是一声枪响，近在咫尺！
子弹瞬间击碎了那块玻璃，无数碎片朝着马成功脸上爆开。
“啊！”
马成功惨叫一声，吓得从凳子上摔了下来，屁股墩结结实实地砸在地上。
林天和关照魂都快吓飞了，赶紧冲过去扶他。
“老大，你怎么样？！”
马成功脸上被玻璃划出了几道细小的血痕，他却完全顾不上，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他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地说：“是警察！外面是个警察！他疯了！他刚刚对着我开枪！”
警察？疯了？
林天和关照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那疯狂的砸门声，停了。
外面的怪笑也消失了。
走廊里死一般的寂静。
马成功喘着粗气，壮着胆子，再次踩上凳子，小心翼翼地从那个破碎的窗口往外看。
这一次，他看清了。
那个穿着警服的人，已经放弃了他们这扇门，正摇摇晃晃地朝着走廊另一头走去，那里似乎传来了新的动静。
马成功刚松了口气，准备从凳子上下来。
“啊——救命——”
一声凄厉的惨叫，不是从走廊，而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
林天吓得一个激灵，猛地回头。
阳台上，竟然挂着一个人！
那人双手死死扒着阳台的栏杆，半个身子悬在空中，看样子是从楼上掉下来的。
林天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想冲过去拉他一把。
可他脚还没迈出去。
楼上的阳台，又有一个黑影翻了下来！
那个黑影精准地落在悬挂着的那人背上，像只野兽一样，张嘴就朝着那人的脖子疯狂撕咬。
“嗬……嗬……”
挂着的人发出痛苦的挣扎声，支撑不住，双手脱离了栏杆。
两个人像一块石头，从六楼坠落下去。
“砰！”
沉闷的落地声传来。
林天跑到阳台边，颤抖着往下看。
宿舍楼下的水泥地上，两具身体以一种扭曲的姿态交叠在一起，鲜血缓缓蔓延开来。
都死了。
“吼——！”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头顶传来。
林天僵硬地抬起头。
只见七楼的阳台上，一个男人正死死地盯着他。
那人双眼通红，嘴角挂着白沫，脸上是一种非人的疯狂。
在林天惊恐的注视下，那人咧开一个诡异的笑，纵身一跃。
林天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那个从七楼跳下来的人，用双手死死扣住了他，而那人的整个身体，都悬在了阳台之外。
林天只觉得肩膀像是要被捏碎了。那股从七楼跳下来的力量，沉得吓人，死死扣着他的肩胛骨，要把他整个人都拖出阳台。他拼了命地向后仰，双脚在阳台地面上死命地蹬着，脚后跟磨得生疼，可身体还是止不住地被一点点往外拽。
那已经不是人了。
林天能闻到那东西嘴里喷出的，混杂着血腥和腐烂的恶臭。他能看到那双通红的、不含一丝理智的眼睛。
是怪物！
“放开我！”林天使出吃奶的力气挣扎，奈何那怪物的力气大得离谱，任凭他如何扭动，那双铁钳般的手都纹丝不动。
眼看着半个身子都悬了出去，六层楼的高度让地面的一切都变得渺小，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就要和楼下那两具尸体一样，摔成一摊烂肉了。
“我操！”
一声怒吼从身后炸响。关照双目赤红，举着一把木凳子，像头发疯的公牛，猛地冲了过来，用尽全身力气将凳子砸在了那怪物的头上。
“砰！”
木头与头骨碰撞，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那怪物扣着林天肩膀的手猛地一松。
它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身体就失去了唯一的支撑点，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瞬间消失在阳台边缘。几秒后，又是一声沉闷的“砰”。
林天双腿一软，整个人脱力地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后背紧紧贴着阳台的栏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眩晕感阵阵袭来，他只觉得天旋地转。
“妈的……他妈的……”他低声咒骂着，声音里还带着未消的颤抖，“都疯了！全都是怪物！”
关照丢掉手里已经裂开的凳子腿，也靠着墙壁滑坐下来，拍了拍林天的后背，自己也是心有余悸。
就在这时，一个慌张的声音从隔壁传来。
“林天？关照？是你们吗？快……快救救我们！”
两人一愣，循声望去。隔壁宿舍的阳台上，正有两个男生一脸惊恐地看着他们。林天和关照都认识，是隔壁宿舍的刘桦和韩星滔。
关照扶着墙站起来，朝着那边喊：“你们怎么回事？顾野呢？”
韩星滔脸上满是惊恐，声音嘶哑：“顾野……顾野死了！刚才宿舍里冲进来一个疯子，我们三个跟他打起来，顾野……顾野跟他同归于尽了……”
关照看了一眼两个阳台之间的距离，不算太宽，成年男人一咬牙就能跳过去。他当机立断：“你俩，快！跳过来！”
韩星滔和刘桦对视一眼，又看了看自己宿舍那扇破烂的门，像是随时会有新的怪物冲进来。韩星滔心一横，后退两步，猛地助跑起跳。
“接着！”
他整个人跃在半空。关照和林天赶紧上前一步，一人一边，稳稳地架住了他的胳膊，将他拉了进来。
“快，先进去！”关照推了他一把。
韩星滔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宿舍。
轮到刘桦了。他正准备起跳，却下意识地往自己宿舍里瞥了一眼，下一秒，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他什么也顾不上了，怪叫一声，用尽全力跳了过来。
两人刚接住他，就看见隔壁阳台上，一个同样双眼通红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了出来。那人看见这边阳台上的林天和关照，咧嘴一笑，竟然看都不看脚下，学着刘桦的样子，也直接朝这边跳了过来！
刚站稳的刘桦一看这架势，魂都吓飞了，一把推开还扶着他的林天，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宿舍里。
他这一跑，正好把关照完全暴露在了那怪物的面前。
那怪物的弹跳力惊人，根本不像个正常人，竟然一步就落在了阳台的正中央，嘶吼着就朝关照扑了过去。
关不大的阳台瞬间变得拥挤不堪。
关照迅速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林天，眼神交汇的刹那，林天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狠狠瞪了一眼已经躲进屋里的刘桦，自己也退回了宿舍门内。
刘桦被他瞪得有些心虚，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林天一退开，关照总算有了施展的空间。他侧身躲过怪物抓来的一爪，身体灵活地一矮，在那怪物扑空的瞬间，猛地抬起右脚，用尽全力踹在了它的胸膛上。
“我去你妈的！”
那怪物被这一脚踹得倒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越过栏杆，重重地坠落下去。
解决完一个，关照也累得不轻，他扶着阳台门框，气喘吁吁地走回宿舍。
原本还算宽敞的三人宿舍，一下子挤进了五个人，显得有些逼仄。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味、汗味和挥之不去的恐惧。
一直沉默着的马成功，此刻正颓然地坐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他忽然低声说了一句：“完了，全都完了。”
屋里几个人都莫名其妙地看向他。
马成功没有解释，只是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屏幕还亮着。
“你们自己看吧。”
林天接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新闻直播的画面，一个女记者正站在混乱的街头进行报道，背景里是燃烧的汽车和四散奔逃的人群。
他把手机的音量，调大了些。
女记者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冷静而专业，与屏幕里烈焰冲天的背景格格不入。
“……本台报道，三天前市区街道出现大规模暴动，警局第一时间出动警力镇压。为了保证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广大的警察队伍不避艰险，勇敢奋斗在一线。可是，暴动的规模越来越大，甚至有些警察，也因为不明原因加入了暴动人群中去……”
宿舍里死一般地安静，五个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那块小小的屏幕上。
女记者正对着镜头，试图继续播报，神情里已经带上了一丝掩饰不住的慌乱。忽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视线越过镜头，看向了某个方向。
下一秒，一个黑影从画面外猛地窜了出来，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狠狠扑倒了女记者。
“啊——！”
一声短促的尖叫之后，便是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那个暴徒死死按着女记者，脑袋埋在她的脖颈处，疯狂地耸动着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女记者白色的衬衫。
镜头剧烈地晃动起来，显然是摄像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坏了。几声模糊的惊叫和奔跑的脚步声后，摄像机“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画面没有中断。
镜头以一个倾斜的角度，忠实地记录着这残忍的一幕。女记者的身体还在抽搐，而那个暴徒，正抬起一张沾满血污的脸，对着镜头，发出野兽般的咀嚼声。
直播信号，就在这时，断了。
屏幕一黑，只剩下几人苍白的面孔倒映在上面。
林天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推开马成功的手机，拿出自己的，手指颤抖着点开了微博。
热搜榜单已经彻底瘫痪。
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猩红刺目的词条。
#申城暴乱#
#京州沦陷#
#紧急避难通知#
#那不是人，是怪物！#
他点开一个带着视频的帖子，画面同样晃动得厉害，拍摄地点像是一个大型超市。无数人尖叫着四散奔逃，而在他们身后，一些行动僵硬、双眼通红的人，正机械地追逐、扑咬着每一个活人。
评论区里，绝望的文字一行行刷过。
“救命！我们小区也都是！我被堵在家里出不去了！”
“我亲眼看见我邻居把他老婆给吃了！吃了啊！”
“军队呢？国家不管我们了吗？”
“这不是暴乱，这是世界末日……”
“啊——！”
韩星滔突然抱住脑袋，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指着林天的手机，整个人抖得像筛糠。
“丧尸！是丧尸！电影里演的都是真的！世界末日来了！”
“他妈的！”关照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面的杂物都跳了起来，“军队呢！警察不行就派军队镇压啊！几辆坦克开过来，什么重火力一上，还怕个鸟的丧尸！”
一直躲在角落的刘桦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附和：“对！对！关哥说得对！丧尸怕什么，在现代军队面前根本不值一提！肯定很快就解决了！”
他的声音尖利，带着一种自我催眠般的亢奋。
“呵。”
一声极轻的冷笑，从马成功嘴里发出。
他靠在椅子上，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扫过刘桦，那眼神里的嘲弄不加任何掩饰。
“你们还没看明白吗？”
关照梗着脖子，有些不服气：“明白什么？不就是电影里那种丧尸病毒爆发了？”
马成功摇了摇头，像是懒得跟他们解释，但最终还是开了口，声音又冷又沉：“你看我们学校。昨天还好好的同学，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宿管，忽然就变成了那种怪物。还有新闻里那些警察，外面走廊上那个警察，他们本来是去镇压的，结果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结果他们自己也加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变成丧尸，根本不是靠什么病毒传染，不是被咬了才会变。”
“它是随机的，没有任何条件，说变就变。”
“你们怎么知道，开着坦克的士兵，不会在开炮前一秒，突然变成丧尸，把身边的战友给吃了？你们怎么知道，坐在指挥室里的将军，不会突然发疯，咬断自己通讯员的脖子？”
马成功的话像是一盆冰水，从头顶浇下，让宿舍里刚刚燃起的一点点希望之火，瞬间熄灭。
是啊。
如果感染是随机的、毫无征兆的。
那军队、政府，这些人类社会赖以维系的秩序，本身就成了最不稳定的炸药桶。
一个庞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只要内部有一个零件突然“发疯”，造成的破坏将是毁灭性的。
关照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刘桦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里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马成功看着他们失魂落魄的样子，继续补上最后一刀。
“别指望任何人了。从现在开始，能信的，只有我们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