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渊的后背宽阔而平稳，肌肉的线条隔着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到林天的胸前。
夜风吹过，带着医院消毒水之外的清冷气息，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醒了一些。
可这份清醒，也给林天带来了一些尴尬。
背着自己的这个男人，是过去十几年的好兄弟，却又是近几年的死对头，而这又是林天自己作的。
这算什么事？
林天挣扎了几下，趴在谢临渊耳边压低声音：“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谢临渊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声音冷得像冰：“别动，在背上趴好。”
“我伤的是头，又不是腿！”林天不服气，又扭了几下，执意要从他背上滑下来。
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一米七的汉子，在死对头面前不能弱了气势。
在他第三次挣扎，几乎要强行跳下来时，谢临渊终于停住了脚步。
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路灯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林天强行从他背上挣脱，双脚落地的瞬间，脑袋里那股熟悉的眩晕感再次袭来，身体晃了一下。
谢临渊猛地转过身，一把扶住了他。
他的脸色在昏黄的灯光下，难看到了极点。
看着谢临渊阴沉的脸，林天有点心虚，底气不足地小声辩解：“我真没事……”
“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伤者？”谢临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知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血？”
林天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打个哈哈，试图蒙混过关：“哎呀，这不是没事了嘛，走走走，回宿舍……”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看到谢临渊忽然笑了一下。
那不是平时的冷笑，也不是嘲讽的笑，而是一种让林天头皮发麻的，带着某种危险意味的笑。
不好！
这个念头刚从脑海里闪过，林天就感觉身体一轻。
下一秒，天旋地转。
等他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谢临渊以一个极其羞耻的姿势，横着抱了起来。
林天的脑子“嗡”的一声，彻底空了。
视野里是谢临渊线条分明的下颌，鼻尖萦绕着对方身上清冽好闻的气息，耳边只剩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和脑海中无限循环的一句话。
老子被男的公主抱了！
老子一个男人竟然被另一个男人公主抱了！
谢临渊低头看了一眼怀里人呆滞的面孔，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弧度，抱着他，稳步朝着学校走去。
直到校门口，谢临渊震惊地停下了脚步。
眼前的景象让他皱起了眉。
学校那扇巨大的电动伸缩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地伸展着，像是被什么重型卡车硬生生撞豁了口子，已经完全无法收回。
旁边供人行走的小门更是被砸了个稀巴烂，保卫室的玻璃碎了一地。
更奇怪的是，平时那个走路都颤颤巍巍、见谁都笑呵呵的老大爷保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穿着黑色背心的彪形大汉。
他们靠在破损的门卫室旁，眼神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进出的人。
整个学校门口，都弥漫着一股紧张又诡异的气氛。
谢临渊只是顿了顿，并没有多问，抱着林天径直走了进去。
那几个大汉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并没有上前阻拦。
一直到了林天的宿舍楼下，被夜风吹得脸颊冰凉的林天，才终于从“老子被男人公主抱”的震惊和迷茫中回过神来。
他看到熟悉的宿舍楼，瞬间炸了毛。
“快！快放我下来！”他急忙拍打着谢临渊的肩膀，声音又急又小，“到宿舍了！被人看见多那啥！”
谢临渊停下脚步，好整以暇地低头看他。
“那啥是啥？”他明知故问，“怎么就那啥了？”
林天急得脸都红了：“咱俩！俩大老爷们！你这姿势不合适！赶紧放下我！”
紧张了一天的谢临渊，此时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连带着说话的调子都变得阴阳怪气。
他故意扬了扬眉，用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说：
“哟，原来我抱着的是个男的呀。”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听话的表妹呢。”
谢临渊这句话像一道天雷，精准地劈在了林天的天灵盖上。
表妹……
这两个字瞬间抽干了林天全身的力气和斗志。他认命了。谁让自己高中时脑子抽风，非要穿上女装去戏弄当时还很纯情的谢临渊，结果把人彻底搞黑化了呢。
这孽是自己造的，只能自己受着。
林天放弃了挣扎，整个人软了下来，不说话了。谢临渊感觉到怀里的人安分了，唇角弯了弯，抱着他转身走进了宿舍楼。
宿舍楼的楼梯又窄又旧，声控灯时明时暗。正值晚自习下课的时间，楼道里人来人往，不时有刚从外面回来的学生与他们擦肩而过。
每一道投射过来的目光，都像一根针，扎在林天的心上。
那些眼神里混杂着惊奇、八卦、探究，甚至还有一丝丝……磕到了的兴奋？
林天的脸皮再厚也顶不住这种公开处刑。他的脸颊滚烫，最后索性心一横，把头一埋，整张脸都贴在了谢临渊的胸膛上，当起了缩头乌龟。
世界清静了。
鼻息间全是谢临渊身上那股清冽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点消毒水的气息，意外地不难闻。耳边是对方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咚，咚，咚……
就在林天快要被这心跳声催眠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像恶魔的低语。
“对了，好像你的那个‘表妹’，也考上我们学校了。”
林天身体一僵。
谢临渊的脚步没停，声音平稳地继续往下说，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林天脆弱的神经上。
“我在学校里见过几次，长头发，白裙子……挺漂亮的。我这儿还有几张照片，你要不要看看？”
照片！
林天心里警铃大作，七荤八素。他那个所谓的“表妹”，不就是自己嘛！这事要是被谢临渊捅出去，他林天就不用在学校里混了！
他的脸依旧死死地贴在谢临渊胸前，声音从喉咙里闷闷地挤出来，带着威胁的意味。
“这事你敢声张出去，我就捏死你。”
谢临渊听了，胸腔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震得林天耳朵发麻。他像是真的不懂，故意问道：“什么事呀？”
不等林天回答，他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是你高中穿女装戏弄我那件事？还是你喜欢穿女装在校内到处溜达那件事？”
“你！”
林天气得说不出话来，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他埋着头，凭感觉找准了位置，伸出手在谢临渊的腰侧，用尽吃奶的力气，狠狠地掐了一把，还转了个圈。
“嘶——”
谢临渊倒吸一口凉气，脚步踉跄了一下。他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是真的炸毛了，再逗下去，恐怕真要当场表演一个“胸口碎大石”。他识趣地住了嘴，没再继续这个危险的话题。
楼道里一时间只剩下脚步声和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终于，他们来到了林天宿舍的门外。
看着那扇熟悉的、贴着“闲人免进”贴纸的木门，谢临渊停下脚步。他两手都占着，不好敲门，便抬起脚，对着门板不轻不重地踢了两下。
“谁啊！”里面传来马成功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激烈的键盘敲击声。
谢临渊没说话，又踢了两下。
“来了来了！催魂呢！”马成功骂骂咧咧地放下鼠标，趿拉着拖鞋走过来开门。
门“吱呀”一声被拉开。
门外的谢临渊抱着一个把脸埋在他怀里的人，门内的马成功嘴里还叼着半根没点燃的烟。
四目相对，空气凝固了。
马成功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嘴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眼前这堪称惊悚的一幕，大脑宕机了足足三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句。
“……卧槽。”
谢临渊对他石化的表情视若无睹，抱着林天径直走进宿舍。宿舍不大，他环视一圈，准确地找到了林天的位置，把他放在了那张看起来就很贵的电竞椅上。
做完这一切，他瞥了一眼还愣在门口的马成功，什么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
马成功像是被人点了穴，在原地站了许久，才仿佛回魂一般，机械地关上门，又机械地走回自己的电脑前。
他需要一场酣畅淋漓的游戏来重启一下自己混乱的CPU。
一局紧张刺激的对战结束，屏幕上跳出“VICTORY”的字样。马成功长舒一口气，感觉脑子终于重新开始运转。他转过头，看向林天的方向。
只见林天还瘫坐在那张电竞椅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表情呆滞，一副被恶霸欺负了的良家妇女模样，充满了破碎感。
马成功心里闪过一句“没眼看，真没眼看”，但求生的本能让他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就在这时，宿舍门又开了，洗完澡回来的关照端着盆走了进来。
“咦？小天，你不是去医院了吗，怎么回来了？”关照看到林天，有些纳闷。他把盆放下，擦了擦手，又问了一句，“头没事了吧？”
林天毫无反应，依旧在神游天外。
关照感觉气氛不太对劲，疑惑地看向马成功，用眼神询问：啥情况？
马成功对着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过去。等关照凑近了，他才压低声音，用一种极其复杂的语气小声说：
“你下午的那个猜测，可能……是对的。”
关照张大了嘴，好半天才把下巴合上。他看看门口，又看看电脑前一脸高深莫测的马成功，最后视线落回那个还在椅子上挺尸的林天身上。过了几秒，他猛地一拍大腿，整个人都亮了。
“我就说吧！”他凑到马成功身边，压低了嗓门，但那股子兴奋劲儿怎么也藏不住，“看！我说的没错吧！我，关照，建康大学的福尔摩斯！这么复杂曲折又离谱的真相，都被我一眼看穿了！”
马成功嫌弃地往旁边挪了挪椅子，抬手对着他后脑勺就是一下。“小点声，显着你了？”
“哎哟！”关照捂着后脑勺，非但不恼，反而更得意了，“老大你这是嫉妒我的智慧。”
两人的窃窃私语终于把神游天外的林天给拉了回来。他缓缓转动僵硬的脖子，一张脸涨得通红，眼神还有些涣散。“你们……在说什么猜测？”
关照和马成功对视一眼，瞬间都闭上了嘴。
关照冲他挤眉弄眼，脸上是一种“你懂的”猥琐表情。
马成功则干脆转回头去，只是那微微抽动的嘴角，暴露了他正在努力憋笑。
“到底什么猜测？”林天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两人依旧不言语，只是用一种混合着同情、八卦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眼神看着他，看得林天浑身发毛。那感觉，就像是全班都知道了考试答案，唯独他一个人还拿着空白卷子。
“不说拉倒！”林天恼羞成怒，一屁股坐回床上，“劳资要睡觉了！老大你把游戏关了，吵死了！”
说完，他气鼓鼓地爬上自己的床铺，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哎，小天。”关照想起了什么，走到他床边，戳了戳被子，“你还没说呢，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被子猛地被掀开，林天坐了起来。他额头上缠着一圈纱布，脸色在宿舍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提到医院，他脸上的羞愤和恼怒褪去，换上了一副凝重的神情。
“别提了，医院里出了点事。”他把医院那个疯子病人如何砸东西、如何追着他们砸门、最后又如何被警察制服的经历对两人讲了一遍。
听完，关照和马成功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太诡异了。”马成功皱着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是啊，是挺诡异的。”关照也附和道，“跟球场上那帮人一模一样。”
刚准备躺下的林天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又坐直了身体：“什么诡异？球场怎么了？”
关照看了一眼马成功，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才开口道：“我们离开之后，球场上……出大事了。”
他组织了一下语言，把当时的情况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你被砸的血流了一地，我们送你去医院，以为后边这架肯定打不成了。谁知道，那帮人见了血，跟疯了一样，打得比之前还狠。”关照的表情严肃起来，没了半点开玩笑的样子，“不是那种学生打架的狠，是……是像野兽。眼睛都是红的，逮着人就往死里揍，拳头、脚、脑袋，什么都用上了。有人胳膊被当场打断了。”
林天听得心惊肉跳，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床单。
“后来有人报警，来了好多警察。”关照继续说，“听说警察来了他们都不停手，有几个还冲上去袭警，嘴里嗷嗷叫着。最后警察没办法，动用了催泪瓦斯和警棍，才把那几十号人全给按住。”
宿舍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一个是在医院里突然发疯，力大无穷的病人。
一群是在篮球场上见了血就失控，悍不畏死的学生。
这两件看似毫无关联的事，却透露出同一种令人不安的诡异。
林天摸了摸额头上的纱布，那里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忽然想起那个疯子病人冲过来时，门外警察合力都按不住的场景，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
马成功点了一根烟，深吸了一口，在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显得有些沉闷：“这事，没那么简单。”
他顿了顿，吐出一口烟圈，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