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祁暮沉站在门口,恰好看到了我扬起的手,和叶晚澄脸上清晰的巴掌印。
“阮星阑!你又在发什么疯!”
他冲进来,一把将我推开,心疼地抱住叶晚澄:“晚澄,你怎么样?她又欺负你了?”
叶晚澄立刻哭倒在他怀里:“暮沉……我……我只是来给她送汤……她就打我……呜呜呜……”
祁暮沉检查了一下叶晚澄的脸,又看了看她微微晃动的身体:“你推她了?她刚流产,你还打她?”
他回头,眼神冰冷地看着我,对我身后的护士下令:“把她固定在病床上!静脉注射催产素,加大剂量!再给她上止痛泵!”
护士愣住了:“祁主任,这……这是刚做完流产的病人,用催产素会引起强烈宫缩……”
“闭嘴!按我说的做!”
冰冷的针头刺入我的血管,很快,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小腹传来,像是有人用一把钝刀在里面疯狂搅动!
“啊!”我痛得失声尖叫。
“晚澄流产的时候,也是这么痛的。”祁暮沉冷眼看着我,“你好好体会一下。”
折磨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我痛到休克。
等我再次醒来,祁暮沉和叶晚澄已经不见了。
病房里,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这就是你伤害她的代价。”
7
我躺在床上,心如死灰。
我让律师带来了我的私人物品。
在那个上了锁的盒子里,放着一张泛黄的纸。
那是当年我父母去世后,祁暮沉在我父母墓前亲手写下的“终生守护承诺书”。
他说,他会用他的医术和生命,守护我一生,让我永远健康快乐。
我翻到背面,用颤抖的手签下了我的名字,并在旁边写上了四个字:
终止承诺。
我把离婚协议和这张纸一起托律师递交给他。
当天下午,律师回来了,带来了被撕碎的协议。
祁暮沉只有一句话:“想离婚?除非我死。”
我明白了,他要折磨我一辈子。
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我打电话给了好朋友宁舒延,也我的大学学长。
“微微?”电话那头传来他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
“舒延,你……能不能帮我找个地方住?我现在无家可归了。”
宁舒延没有多问,第二天就帮我在一个安保严格的公寓办好了入住。
“微微,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假扮你男朋友,给祁暮沉一点刺激,也许他会同意离婚。”宁舒延帮我放下最后一个箱子。
我摇了摇头:“谢谢你,舒延。但我不想再利用任何人了。我累了,只想好好休息一下。”
我在整理旧物时,发现了一个我从没见过的U盘,它被藏在我一本《天文观测手册》的夹层里。
插上电脑,里面只有一个音频文件。
是叶晚澄的声音。
是她的“复仇日记”。
“3月5日,今天又假装在手术中递错了钳子,祁暮沉果然又内疚了。他这种‘神’当久了的人,最吃‘愧疚’这一套。呵,离我把他拉下神坛不远了。”
“4月10日,阮星阑那个蠢女人,真的以为我怀孕了?网上买的假孕检报告,随便找个孕妇的B超单一P,祁暮沉这个顶级外科医生也看不出来,真是可笑。”
“5月18日,计划成功。我根本就没怀孕,那点血,吃几片活血化瘀的药就搞定了。祁暮沉居然真的信了是阮星阑推我的,哈哈哈,他现在一定恨死她了!”
“6月20日,听说阮星阑那个贱人真的怀孕了。祁暮沉说要让她三个月的时候流产。太好了!我要让他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我要让他众叛亲离!”
我的血,一瞬间凉透了。
8
我根本没怀孕。
我根本……没怀孕。
那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我抓起U盘,疯了一样冲向医院。
我冲到祁暮沉的办公室门口,刚要推门,却听到里面传来叶晚澄的哭诉声。
“暮沉,阮星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她到处说是我陷害她……我好怕……医院里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别怕。”是祁暮沉的声音,依旧温柔,“她伤害了你,我不会原谅她。你放心,我会保护你。”
我一脚踹开了门。
两人惊讶地回头。
我把U盘狠狠砸在祁暮沉的桌子上:“听听吧!祁主任!听听你豁出一切都要保护的人,到底是个什么货色!”
祁暮沉皱着眉,按下了播放键。
叶晚澄的日记,一字一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办公室里。
祁暮沉的脸色,从铁青,到惨白,最后到难以置信。
“不!这不是真的!”叶晚澄扑过去,哭着抱住祁暮沉的胳膊,“这是阮星阑找人伪造的!是她P的音!暮沉,你不要相信她!她是为了跟你复婚才这么做的!”
祁暮沉看着我,又看了看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叶晚澄。
他的眼神里闪过挣扎,痛苦,和犹豫。
三秒钟后,他做出了选择。
9
他轻轻拍着叶晚澄的背,抬头看向我,声音疲惫:“星阑,你先回去。这件事我会处理好。再等我一段时间。”
“星阑”。
他多久没有这么叫过我了?
这个久违的称呼,此刻听在我耳中,却只剩下无尽的讽刺。
真相摆在面前,他依然选择了相信那个满口谎言的女人。
“祁暮沉。”我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到此为止了。”
我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
我一个人回到了天文台。
这里是我工作的地方,也是我曾经的避风港。
我想起了20岁那年,我躺在手术台上,先天性心脏病让我的生命岌岌可危。
是祁暮沉,这个刚刚回国的医学天才,顶着巨大的压力,连续做了18个小时的手术。
我记得麻醉苏醒后,我看到他趴在我的病床边,这个无所不能的男人,肩膀在微微颤抖。
护士说,手术成功的那一刻,祁主任在手术台前崩溃大哭。
他说:“如果救不活你,我就陪你一起死。”
我想起我父母葬礼那天,我一个人穿着黑衣,强撑着没有掉一滴眼泪。
是他疯了一样从国外赶回来,冲进灵堂,一把将我拥入怀中,跪在我父母的墓碑前发誓。
“叔叔阿姨,请你们放心。我会用我的医术,用我的一切,守护星阑一生。我会让她永远健康,永远快乐,永远像个孩子一样任性。”
是他,亲手把我从坚硬的壳里拉出来,教我依赖,教我示弱。
也是他,亲手把我推进了万丈深渊。
我在天文台的顶楼天台上,看着漫天星辰,终于崩溃大哭。
不知道哭了多久,一杯热可可递到了我面前。
10
是宁舒延。
他没有问我发生了什么,只是默默地陪我站着。
“微微,”他叫着我的小名,“有些人不值得你的眼泪。你应该把目光投向星空,而不是深渊。”
祁家在海城只手遮天。
祁暮沉的父母很快查清了真相。
叶晚澄的底细被扒得一干二净,她伪造病例、蓄意陷害、甚至连学历都是假的。
她被祁家赶了出去,身败名裂。
祁暮沉大概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他开始疯狂地挽回我。
他包下了整个天文台的星空大厅,用激光投影在穹顶上打出我的名字和“对不起”。
他辞去了医院的职务,每天开着那辆卡宴,守在我天文台的楼下,一守就是一天。
他甚至找到了我当年一篇没有完成的、关于仙女座彗星的观测数据,通宵整理,补充论证,最后以我的名义发表在了国际顶级期刊上。
如果是以前,我大概会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现在,我只觉得可笑。
我把他送来的所有礼物,包括那篇论文的奖杯,打包捐给了孤儿院。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宁舒延看我状态不好,开始每天来天文台给我送饭。
他会给我讲航天项目的趣事,讲他设计的火箭模型,讲宇宙深处的奥秘。
我们一起在天台看星星,他指着猎户座:“微微,你看,那是参宿,一颗即将爆炸的红超巨星。它在毁灭前,会释放出比太阳亮一万倍的光芒。”
我看着他温和的侧脸,忽然觉得,也许我该尝试接受新的生活。
“学长,”我问他,“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宁舒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因为从大学时,我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你眼里只有祁暮沉那个发光体。”
他认真地看着我:“微微,我不会让你再为任何人改变自己。你可以永远做那个自由看星星的阮星阑。”
11
我开始尝试着和他约会。
我们会像普通情侣一样,去看电影,去逛科技馆,去吃路边摊。
宁舒延会在我心脏不舒服时,熟练地拿出我的药,倒好温水。他不像祁暮沉那样如临大敌,他只是平静地握着我的手,直到我缓过来。
祁暮沉大概是看到了。
那天宁舒延送我回家,在楼下,他给了我一个晚安吻。
我看到祁暮沉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他手里的烟蒂,明明灭灭。
他没有冲上来,只是那样站着,像一尊绝望的雕塑。
我的天文研究项目有了重大突破,即将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表。
这份成果,足以让我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天文台负责人。
叶晚澄在被祁家赶走后,像疯狗一样盯上了我。
她买通了黑客,窃取了我的研究数据,威胁我,如果我不让祁暮沉身败名裂,她就把我的数据全部公开,毁掉我的前途。
我报了警,但叶晚澄已经狗急跳墙了。
宁舒延连夜帮我重做了数据加密,并启用了备用服务器。
叶晚澄恼羞成怒,她联系了境外的犯罪团伙。
她不要钱了,她要我的命。
我和宁舒延在从实验室回市区的路上,一辆失控的渣土车迎面撞了过来。
我只记得刺眼的远光灯,和宁舒延猛地打方向盘、把我护在身下的动作。
剧烈的撞击让我瞬间失去了意识。
我不知道,就在车祸发生的同时,祁暮沉一直派来暗中“保护”我的私家侦探,第一时间把消息传给了他。
那时的祁暮沉,正在进行一台高难度的开颅手术。
接到电话,他只说了一个字:“谁?”
“阮星阑。车祸。”
医院的监控显示,祁主任扔下了手中的手术刀,不顾手术室里所有人的惊呼,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12
我醒来时,闻到了刺鼻的汽油味。
车翻了,火势正在蔓延。
宁舒延被卡在驾驶座,头上全是血,昏迷不醒。
我的心脏病发作了,呼吸困难,车门严重变形,我根本出不去。
就在我以为要死在这里时,火光中,一个人影冲了过来。
是祁暮沉。
他徒手撬动滚烫变形的车门,满手是血。
“星阑!撑住!”
他终于拉开了一道缝隙。
他看着昏迷的宁舒延,又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我。
浓烟滚滚,他只有时间救一个人。
他没有丝毫犹豫,解开我的安全带,把我从副驾驶拖了出来。
就在他抱着我滚出车外的瞬间。
“轰!”
车辆发生了二次爆炸。
宁舒延被后续赶到的消防员救了出来,他断了一条腿,但保住了性命。
叶晚澄和那群亡命徒,很快被警方抓获。
祁暮沉在ICU里躺了三天三夜才醒过来。
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我的情况。
得知我只是轻微脑震荡和心脏受惊,他笑了,然后崩溃痛哭。
“报应……”他看着自己被包裹成粽子的双手,苦笑着。
“这就是报应。我这双……曾经伤害过你的手,再也无法拿起手术刀了。”
我去看他了。
我只是平静地站在病床前:“你救了我,谢谢。我们两清了。”
“不要!”他猛地坐起来,激动地想抓住我,“星阑!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告诉他,”我看着他,“我和宁舒延已经订婚了。等他康复,我会跟随他的航天项目,一起去西北工作。”
祁暮沉彻底崩溃了。
他像个孩子一样,在病床上嚎啕大哭。
我离开京北的前一天,最后去了一次天文台。
祁暮沉也来了。
他的手拆了纱布,但那双曾经创造过无数奇迹的手,已经无法再握紧任何东西。
他把一个项链递给我,是我外婆留给我的遗物,当初被叶晚澄抢走了。
“星阑。”他沙哑地开口。
“你知道吗?我当年为什么会背叛你?”
我没有说话。
“我怕。”他低着头,声音颤抖,“你的心脏……医生说,你可能活不过三十五岁。我太怕失去你了……我怕你死在我前面……”
“所以,我选择了先推开你。我以为如果我先不爱你,你离开的时候,我就不会那么痛。”
“但我错了。星阑,失去你,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我看着他,这个我爱了八年的男人。
“祁暮沉,如果当年你告诉我真相,我们会一起面对。”我平静地说,“但你选择了背叛,就永远失去了我。”
我把项链放回他残废的手中。
“这个,我不要了。”
我转身离开,祁暮沉跪倒在天文台冰冷的地上,目送着我的背影,消失在星光之下。
13
七年后。
“……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颗被命名为‘Lan’的彗星,将为我们揭开太阳系起源的更多秘密。谢谢大家。”
我在国际天文大会的聚光灯下,鞠躬致谢。掌声雷动。
台下,宁舒延抱着我们的女儿,对我竖起大拇指。
儿子坐在他旁边,兴奋地挥舞着小旗子。
在会场的最后排,坐着一个安静的身影。
祁暮沉。
他已经无法再做手术,转行在医学院教书,教的是医学伦理。
他教他的学生:“永远,永远不要背叛那个全心全意信任你的人。”
他身边坐着一个七岁的小女孩,眉眼间有几分孤僻。
“爸爸,”小女孩小声问,“那个阿姨是谁?为什么她的星星和我的名字一样?”
祁暮沉没有回答。
他领养了那个孩子,取名“祁念阑”。
演讲结束后,宁舒延走上台,接过了我的话筒,笑着宣布:“借这个机会,祝我的妻子,阮星阑博士,生日快乐。”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吻了我。
幸福的眩晕感,刺痛了台下那个男人的眼。
祁暮沉独自一人回到了京北。
他回到了当年向我告白的那个天文台观景台。
今晚的夜空很美,那颗被命名为“Lan”的彗星,正拖着长长的尾巴,划过天际。
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个穿着白大褂的英俊医生,抱着一个心脏不好的女孩,站在这里。
他对她说:“星阑,你就像星星一样,永远闪耀在我生命里。”
如今,那颗星依然闪耀,却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祁暮沉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熟练地点燃了一支。
他曾经为了我的心脏,戒掉了所有的烟。
他深深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呛得他红了眼眶。
他孤独的背影,在清冷的月光下,被拉得很长,与天空中那颗璀璨的“Lan”彗星,遥遥相望。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