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舅公和一脸得意、仿佛抓住了她“不孝”把柄的赵强,徐果果知道硬碰硬只会没完没了。她深吸一口气,强行挤出一丝疲惫的妥协:“好了舅公,您别生气了,是我不对,语气冲了点。您年纪大了,先消消气,我送您回去休息吧。”
她放软姿态,好说歹说,总算将还在喋喋不休数落“女大不中留”的舅公扶了起来。赵强见徐果果“认怂”,脸上露出计谋得逞的得意,以为压服了她,往后要钱便有了尚方宝剑,连忙殷勤地搀起舅公的另一边胳膊:“舅公,您慢点,我送您回去。果果她知道自己错了就行。”
送走这两尊“大神”,徐果果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只觉得身心俱疲。亲戚之间这种理所当然的索取与道德绑架,比职场上的明枪暗箭更让人心力交瘁。她闭上眼,前世被所谓“娘家亲戚”拖累、苦不堪言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这一世,无论如何,绝不能再陷进去了。”她攥紧拳头,对自己发誓。
就在这时,手机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屏幕上跳动着“杨文锐”的名字。徐果果看着那个名字,眼神一点点变得冰冷而坚定。
有些脓疮,必须挑破;有些过去,必须斩断。
她划开接听键,声音平静无波:“喂?下午三点,街角那家‘转角咖啡馆’见吧。我们,是该做个了断了。”
—
咖啡馆里流淌着低回的爵士乐,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在木质桌面上投下温暖的光斑。杨文锐早已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频频望向门口。
当徐果果一身简单的休闲装出现在门口时,他立刻收敛了忐忑,换上惯有的温和笑容,起身为她拉开椅子。
“果果,你来了。想喝什么?要不还是卡布奇诺,多加一份肉桂粉?”他语气熟稔,带着一种精心练习过的体贴。若在从前,徐果果必定会为他记得自己所有细微喜好而心生暖意,也正是这份无微不至,让前世的她深陷其中,看不清甜蜜伪装下的裂痕。
然而此刻,徐果果只是平静地坐下,目光疏淡地看了他一眼。“嗯,好。还是卡布奇诺,谢谢。”
这声过于客气的“谢谢”,像一根细小的冰刺,轻轻扎了杨文锐一下。他笑容微僵,随即掩饰道:“跟我还客气什么,你等着,我去买。”转身走向吧台时,他心头的不安逐渐扩大,一个念头盘旋不去:“难道……她知道了什么?”
他将那杯精心制作的卡布奇诺轻轻放在她面前,拉花是一个完美的心形。徐果果再次道谢,语气依旧平淡,没有去看那个心形。杨文锐端起自己的美式咖啡,借抿一口的动作掩饰心绪,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对面的女孩身上。
阳光勾勒着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几缕碎发垂在耳畔。她穿着最简单的白色针织衫和蓝色牛仔裤,未施粉黛,却有一种洗净铅华的清丽。那双曾经望向他时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此刻低垂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情绪。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壁,仿佛与周遭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无形的薄膜。这份异常的沉静,让杨文锐感到前所未有的心慌。
他在等,等她先开口,如同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
终于,徐果果抬起眼,目光平静地看向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我们分手吧。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尽管有所预感,亲耳听到时,杨文锐的心还是猛地一沉,仿佛瞬间坠入无底深渊。但他毕竟是成熟的男人,善于隐藏。他面上波澜不惊,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错愕与受伤:“果果,你怎么了?今天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不用问我怎么了。”徐果果打断他,语气没有起伏,“我们不能再继续在一起了。这次……能再见到你,我其实很感动。但正是为了你我都好,必须结束。”
杨文锐眉头微蹙,身体前倾,试图捕捉她的目光,语气更加恳切:“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难道就因为一点误会,或者你听信了什么话,就要否定我们之间的一切吗?果果,我对你是真心的!”
听到“真心”二字,徐果果唇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凉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恨意,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释然。“杨文锐,”她轻声说,“我不后悔爱上你,曾经对你的爱,是真真切切的。但是,现实的问题也是实实在在存在的。我不想再错下去。”她顿了顿,目光似乎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的地方,“希望你以后,也越来越好。”
这番话,她说得异常平静,没有指责,没有控诉,却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具决绝的力量。她甚至没有提及那个最关键的名字,那个存在于他们之间的、无形的“第三者”——他的家庭。
杨文锐看着她,所有准备好的挽留话语都哽在喉间。她知道了。她一定知道了。所以她才用这种不点破的方式,保留了他最后一丝体面,也彻底斩断了所有回旋的余地。他还想说什么——“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我最爱的人是你”……这些他曾以为有效的说辞,在她清冷的目光下,全都失去了分量。
徐果果不再看他,径直站起身。她没有丝毫犹豫,拿起自己的包,转身便向门口走去,步伐稳定,一次头也没有回。
杨文锐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咖啡馆门口明亮的光晕里,仿佛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出了他的生命。心中的难过、不甘、懊悔交织翻涌,最终都化为一片无力的虚无。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忏悔或辩解的机会。
他默默地坐了很久,直到服务生过来收走徐果果那杯几乎未动的、已经冷却的卡布奇诺,那个心形拉花依旧完整,像一个无声的讽刺。
最终,他也站起身,步履有些沉重地离开了咖啡馆,融入门外熙攘的人流,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地失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