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刘老夫子震惊啊！
主要是老皇爷拿出来的这东西，他简直不要太熟悉——
正是昨天，朱允炆递交上来的那份奏疏！
“皇、皇上……已经开始让三皇孙看奏疏了？”
“而且……还是他朱允炆的奏疏？”
此时的刘三吾呼吸急促！
只感觉全身的冷汗都在不停渗出！
宦海沉浮十数载，他无比清楚！这一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不过与此同时……
“啊？”
朱允熥倒是一脸茫然的，急忙伸手把“小黄本”一接。
随后扫了眼朝空空如也的封面，疑惑道：
“这是啥？”
“奏疏！”
“啥？”老朱仅仅两个字，却吓得朱允熥手一哆嗦，差点没把它给扔地上！
“不是，老爷子，你害我是吧？”
“我可是皇孙！这玩意没我皇爷爷的许可，我能看嘛？”
“哎？不对啊！您老是咋能拿着奏疏的呢？您偷了御书房啦？”
“放屁！”老朱被气得一翻白眼，差点没一茶碗甩过去！
直接没好气道：
“你以为那御书房是啥地方？没皇上的许可，咱能把奏疏拿给你看？”
“实话跟你说了吧！”
“上回咱回去把你的情况说了，可老皇爷不太信啊！这不，专门让咱给你拿了本奏疏，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
“哦哦！”
朱允熥点了点头。
他的确也没接触过朝廷中枢管理层的各项事宜。
只觉得这位“刘老爷子”说得倒也合逻辑。
既然是老朱让自己看的，那估计是存了考教自己的意思吧？
心中不敢怠慢，朱允熥急忙再次坐了下来，认认真真的看了起来！
旁边的刘三吾刘老夫子就这么愣柯柯看着眼前的爷俩在这儿“表演”……
一张老脸都快要绷抽筋了！
他这才意识到……
这位皇老爷子足足叮嘱他一路的所谓“千万不要泄露身份”……
到底是个啥意思！
此时的他是也不敢乐，也不敢说话……
怎么说呢？
反正你俩开心就好吧……
“唰……唰……唰……”
朱允熥缓缓的，仔细的一页页翻看着奏疏。
能够看得出……
他是真的十分珍惜这第一次接触奏疏的机会。
足足过了许久！
“唔！”
朱允熥忽然一声沉吟！
再次抬头，看向老朱的目光中，却已然充满了凝重！
“老爷子，这奏疏……我皇爷爷看过了么？他老人家怎么说？”
“嗯，皇上看了，但没说啥，只是叫咱带给你来瞧瞧！”
老朱的的回答平静。
可一双眸子，却不易觉察的精光一闪！
略显玩味问道：
“咋？你觉得……这奏疏不妥？”
“当然不妥了！”
朱允熥脸上已经再不见一丝嬉笑。
直接把奏疏往石桌上一摊，指着上边的一行文字严肃道：
“这本奏疏，可以说通篇都是误国乱策！”
“就这第一句话就有问题——”
“什么叫‘民间不缺粮’？”
“就冲这一句话！”
“我看这上疏之人，就够来回抽他一百个大嘴巴的！”
“唰！”
旁边的刘老夫子猛然一个激灵！
急忙大低着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着！
不过老朱眼中倒是赞许一闪！
但随后却故作疑惑的追问道：
“哦？三儿你何出此言啊？”
“咱也听那上疏之人说了——”
“仅去年一年，全国的粮食产量可足有三亿两千多万石呐！就按全国六千多万口来算，每人每年能分到5石多！”
“这么多粮食，你难道还觉得不够？”
老朱故意把之前朱允炆的话，原模原样的搬了过来。
“啊呸！”可一听这话！
却见朱允熥直接狠狠一声怒啐！
不过似乎是也才意识到面前还有“刘老爷子”呢，急忙又摆了摆手，道歉道：
“对不住啊老爷子，我不是在啐您老……”
“我知道您老一生饱读诗书，但对于咱大明的粮事，却未必精通！”
“我啐得是这上疏之人！”
“是这为求天恩，就粉饰太平，欺上瞒下的败类！”
就只听朱允熥直接解释道：
“老爷子，您这数据虽说没错，但这账却不能这么算——”
“首先，土地兼并一直是我大明最大的问题！”
“朝中大员，地方豪绅掌握着大量的土地，许多农人就只能给地主家做佃户，种出来的粮食，能落到百姓手中的有两三成就不错了！”
“而豪绅又会跟地方官员勾结吏“飞洒”“诡寄”田地，将税负转嫁贫农！”
“就比如去年的阳山县案，上报税田四万一千七百亩，可实际御史查看才发现，真正的土地竟有七万余亩！”
“富户藏的粮统计不上来，无形中又增加了穷人佃农的税赋！”
“这时候朝廷若再向底层农户问粮，岂不是要逼着人家造反？”
朱允熥说到这儿，实在是忍不住深吸了口气，随后这才继续道：
“还有啊……如今我大明粮食，很大一部分还要用于计划外的消耗！”
“比如去年，仅山东济南一府，仓储粮竟腐烂了75万石！”
“还有漕运路上要损耗至少三成，九边塞军一年要消耗1200万石，各地天灾人祸，每次赈灾也要调拨四五十万石……”
“您说这林林总总下来……最后落到百姓手中的，还能有5石粮食？”
“能有1石都不错了！”
“依我看啊，就应该把这上疏之人，扔村里去种仨月的地！看他还能不能说出这样的狂言来！”
“哦哦！原来竟是这样！呵呵呵……”
再看老朱顿时恍然大悟似的不停点头。
可那大嘴岔子……
简直都快要咧耳根子上边去了！
“对嘛！这才是咱大孙该有的样子！”
“瞧瞧人家小三儿！咱全国的数据信手拈来！还能如此体恤百姓……”
“可你允炆呐？”
“找了那么多老师，还足足研究了一整宿……”
“结果就研究出个‘民间不缺粮’？”
老朱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下意识还满脸得意的，偷偷朝旁边的刘三吾瞥了一眼！
而此时的刘大学士，早都已经被惊呆了啊！
正因为他先看过朱允炆的奏疏，才更知道朱允熥刚才这短短几句话……
到底代表着多么深厚的知识储备！
他是真万万没想到……
这个刚才还让自己觉得完全不靠谱的朱小三儿……
其真实的水平，竟然如此之强！
“嗯……”
眼见着刘三吾一脸震惊的样子。
老朱顿时也心满意足的点了点头。
随后却终于表情一正。
认真朝朱允熥继续问道：
“那……三儿啊！你再给咱说说……”
“这后面的‘以纸代铜’……又是个咋回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