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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五月初,帝都提前入夏。司礼监提督大太监曹吉的寿辰恰在五月初五,皇城内外张灯结彩,千盏红灯自午门一路悬至内厂,远望如一条火龙伏在御道。

“曹公六十大寿,百官都要去内厂’贺寿’。”谢无咎倚在王府水榭,将一张烫金贴推给萧凛,”殿下准备何礼?”

萧凛用匕首削梨,果皮连成一条薄带:”送他一盆’火树银花’,如何?”

谢无咎失笑:”真放火,得先找好替罪羊。”

“羊已备好。”萧凛抬手,暗卫悄无声息呈上一只漆匣——里面是韩锦的口供抄本、漕银私铸的印模,以及一封盖着司礼监关防的密信,”曹吉让韩锦截银,是想养私兵。证据掷出去,足够烧到他衣角。”

谢无咎以指尖拂过那枚朱砂关防,眸色深深:”火有了,还需东风——让曹吉自己把库房搬到外厂,我们才好’瓮中烤鳖’。”

“东风就在今夜。”萧凛把削好的梨递给他,笑得又野又乖,”先生等着看戏。”

初五夜,内厂正堂红灯高悬,铜鼎焚檀,香雾缭绕。曹吉一身绛紫蟒衣,斜坐主位,手捻佛珠,眼底却精光暴涨。

百官列座,珍馐如流水。酒过三巡,小太监抬入十座”万寿珊瑚树”,枝桠间挂满金锞子,灯火一照,灼灼欲燃。曹吉大悦,命人移入后库——那里囤着历年”孝敬”与私铸银,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内厂金仓”。

暗处,一条黑影悄然退去。

同一时间,王府地牢。

谢无咎披着白氅,独立刑架前。韩锦被铁链穿胛,奄奄一息:”谢…谢帝师,该招的我都招了…”

“再招一桩。”谢无咎递上一盏冷茶,”内厂库房的地道,通向何处?”

韩锦颤唇:”旧…旧皇城西安门废井,井壁有铁楔,左转三格,可…可入外厂火药库…”

茶盏倾斜,水线浇在伤口,韩锦惨叫昏死。谢无咎转身,眼底映出灯火,像两簇冷星:”火药库?天助我也。”

子正,红灯熄半,内厂渐入醉梦。曹吉回房,命小太监取”寿礼册”——他要把今晚入库的数目细细誊清。

便在此时,”轰——”一声闷响自地底传来,地面微颤。紧接着,西庑腾起大火,赤舌舔梁,一路奔涌。守值太监狂喊:”走水——!”

曹吉惊怒,提袍奔出,只见库房方向火浪翻滚,火舌里不时爆出银光——那是私铸银锭被烧融,炸成流火,真如火树银花!

“救人!救银!”他嗓音尖利,却无人敢近:火药库已被点燃,二次爆炸接连不断,瓦砾、断梁、滚烫银汁四散横飞,触者皮焦肉烂。

爆炸起一刻前,萧凛已率玄鳞哨潜伏在西安门外。火光冲天时,他搭弓远射,一支火箭钉入厂门——箭尾系着韩锦血书与密信。

火借风势,信借火威。血书内容被热浪扬起,片片飞入皇城:曹吉贪墨截漕、私铸兵银、暗养死士…字字如刀,割得守门禁军面面相觑。

“司礼监反了!”不知谁喊一句,惊动九城兵马司、锦衣卫、甚至御前侍卫。一时间,内厂外铁甲如潮,却无人救火,皆在”剿逆”。

外厂烈焰照天,亮如白昼。谢无咎立于近处屋脊,白袍被热风吹得猎猎,仿佛一瓣雪飘进火海。

“先生!”萧凛从屋脊另一端掠来,急急握住他腕,”火星乱溅,你旧伤未愈,受不得炙烤!”

谢无咎却望着火海深处,声音极轻:”阿刃,火是我点的,我得看着它烧透。”

萧凛一怔,随即脱下身外软甲垫在瓦面,强按他坐下,”那便一起看。”

火舌翻卷,赤光映出两人侧影——少年眉目锋利,雪衣男子温润,一刚一柔,并肩而坐,像一幅刀与玉交融的剪影。

寅正,火势渐弱,内厂化作焦黑瓦砾场。银汁凝成奇形怪状,横七竖八,像巨兽死后骨骼。

禁军押出数十名烧得面目全非的太监,曹吉赫然在列:蟒衣焦卷,手仍攥着那串佛珠,珠子却已嵌进掌心,血肉模糊。

皇帝驾临西安门城楼,远远俯瞰,脸色铁青。萧凛单膝跪地,捧上一只尚带余温的铁箱——箱里装满烧得半融的私银与兵籍册。

“禀陛下,司礼监借寿宴暗移火药,不慎自燃,证据确凿,请陛下发落!”

皇帝目光扫过残垣断壁,最终落在曹吉身上,冷冷挥手:”逆奴,拖下去——杖毙!”

杖声沉闷,夹杂着曹吉尖厉咒骂,最后归于寂静。百官跪伏,无人敢抬头。

天色将明,城楼角灯一盏盏熄灭。萧凛借口”善后”,携谢无咎离开人群,潜入近处御苑冷亭。

夜风带焦味,也带草木清气。谢无咎倚栏,掩唇低咳,指尖微颤。

“又咯血?”萧凛忙解下水囊,兑了温药递过去,”以后这种点火差事,我来,你远远看着就行。”

谢无咎就他手喝药,唇角沾了浅褐药汁。少年俯身,舌尖轻轻舔去,顺势把人圈进怀里,额头抵额头,”先生,火放了,下一个轮到什么?”

“司礼监余孽、东厂档头、还有…”谢无咎抬眼,眸里映出将亮的天,”太子。”

萧凛低笑,拇指摩挲他下唇:”那就继续烧。只是——每烧一场,先生得让我收一次利息。”

“什么利息?”

少年轻咬他耳廓,嗓音哑得撩人:”一次吻,一夜抱…先生已欠我许多。”

谢无咎失笑,指尖点点他心口:”江山为重。”

“江山我要,先生我也要。”萧凛握住他腕,引到唇边吻脉动,”两者不冲突。”

月下,火烬,风止。两人影子交叠,像两株藤蔓,在皇城最阴暗的角落,悄悄缠绕,生生不息。

晨钟响起,内厂废墟被禁军封锁。整理残迹时,有人在一截焦木下拾到一颗佛眼珠,已被烈火烤得开裂,却仍死死嵌着半粒银锭碎屑。

消息传入镇北王府,谢无咎听罢,提笔在纸上写下一行小字——

“火焚贪心,银埋罪证;佛珠裂,阉党终。”

他吹干墨迹,抬眸望向院中练刀的萧凛。少年赤膊,刀光如匹练,汗珠在晨曦里闪光。

谢无咎心底微动,低声续写纸尾:

“而我与阿刃,将在灰烬上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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