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训练场上的灯光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十指相扣的温热尚未散去,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崭新的张力。
“该回去了。”雷战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手指微微收紧,再缓缓松开,那短暂的交缠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勇气,又仿佛注入了无穷的力量。
叶寸心指尖还残留着他掌心的薄茧触感和滚烫温度,她轻轻蜷了蜷手指,仿佛要将那感觉留住。“嗯。”她应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没有羞涩的躲闪,只有落落大方的接受,甚至眼底还藏着一丝狡黠的、得逞般的笑意。
两人并肩朝宿舍楼走去,距离不远不近,步伐却出奇的一致。不再需要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在沉默中流淌。路过的队员投来好奇的目光,两人皆目不斜视,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加练,唯有微微加速的心跳和偶尔交汇时瞬间胶着又迅速分开的眼神,泄露了潜藏的秘密。
清晨的阳光透过食堂窗户,为整个空间镀上一层暖金色。叶寸心端着餐盘站在门口,目光在军官就餐区短暂停留。雷战背对着她,肩章在晨光中微微发亮,正与老狐狸低声交谈。她不动声色地选了斜对角的位置,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侧影。
田果和欧阳倩端着餐盘在她对面坐下。田果凑近些,压低声音:”从进门开始就往那边瞟,还说不关心?”叶寸心不慌不忙地舀起一勺粥:”食堂装修不错,看看怎么了?”
就在这时,雷战忽然转头。四目相对的瞬间,叶寸心非但没有回避,反而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三分挑衅,七分只有他们才懂的秘密。雷战眸光一暗,立即转回身去,握着筷子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发白。
这一幕被对面的沈兰妮尽收眼底。她用手肘轻碰何璐,眼神里写满了”快看”。何璐会意地抿嘴一笑,低头继续用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现。
早餐在微妙的氛围中继续。叶寸心吃得心不在焉,时不时用余光瞥向那个方向。就在她准备起身时,雷战突然站了起来,朝她的方向走来。
“叶寸心。”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上午的射击训练,你负责示范。”
“是。”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队长亲自来检查吗?”
雷战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秒:”看情况。”
他转身离开时,手指不经意地从她椅背上掠过。这个细微的动作让叶寸心微微怔住,随即低下头,掩饰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
田果和欧阳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沈兰妮凑到何璐耳边:”看来今天的训练有好戏看了。”
何璐轻轻摇头,语气里带着笑意:”专心吃饭。不过…我猜某人今天要超常发挥了。”
远处的雷战在门口停顿片刻,回头望了一眼,正好捕捉到叶寸心偷瞄他的眼神。这次他没有立即移开视线,而是微微颔首,这才大步离开食堂。
上午的格斗训练场,阳光将垫子晒得发烫。雷战挺拔的身影立在场地中央,冷硬的声线穿透空气:“两人一组,自由搏击,注意动作要领。”
队员们迅速散开,很快整个训练场就充满了拳脚相交的声响。叶寸心与沈兰妮这对老对手很快缠斗在一起,两人的身影在垫子上快速移动,招式凌厉,难分高下。
就在一个侧身闪避的瞬间,叶寸心脚下一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以她的身手,本可以单手撑地稳住身形,但一道熟悉的黑影已迅捷地掠至身后。
雷战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后背,那力道恰到好处,既止住了她的跌势,又不会显得过分亲密。只是一触即分,快得像是训练场上再寻常不过的一次保护。但叶寸心分明感觉到他掌心隔着作训服传来的温度,还有那瞬间靠近时,他身上特有的、混合着汗水和阳光的气息。
“下盘要稳。”雷战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
叶寸心借力站稳,转身面对他,眼神清亮:“谢谢雷神。”她的语气恭敬,眼底却藏着狡黠的光,仿佛在说:我知道你是故意的。
雷战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转向其他队员:“都注意脚下!”他声音洪亮,耳根处却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训练继续。叶寸心在接下来的对练中格外专注,每一个动作都干净利落。她能感觉到雷战的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又藏着别的什么。
中场休息时,叶寸心走到场边喝水。雷战正背对着她,和老狐狸讨论着什么。她拧上瓶盖,故意提高声音:“报告!”
雷战转过身,眉头微蹙:“讲。”
“刚才那个动作,我还有些不明白。”她走到他面前,眼神坦荡,“能请雷神再示范一次吗?”
周围的队员们都看了过来。雷战沉默片刻,终于点头:“看好了。”
他上前一步,靠近的瞬间压低声音:“你故意的?”
叶寸心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就像你刚才那样故意?”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锋,雷战的嘴角几不可见地动了一下。随后他利落地完成了一套标准的防御动作,每一个细节都无可挑剔。
“看清楚了吗?”他退后一步,恢复了教官的威严。
“非常清楚。”叶寸心微笑着回答。
当训练重新开始,叶寸心在完成同一个动作时,故意让自己的姿势更加标准到位。她听见雷战在对其他队员指导时,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温和:
“就像叶寸心刚才那样,动作要干净利落。”
阳光透过训练场的窗户,在两人之间投下斑驳的光影。这个上午,连最严厉的训练都仿佛变得温柔了几分。
下午的战术推演室格外安静,只剩下电子屏幕运转的微弱嗡鸣。队员们陆续离开,叶寸心却故意落在最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沙盘上散乱的道具。
雷战站在电子屏幕前,手指在控制板上滑动,似乎在全神贯注地整理资料。
当最后一位队员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分析室顿时陷入一片静谧,静得能听见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道明暗相间的光带。
叶寸心缓步走到他身边,拿起一支电子笔,假装专注地研究屏幕上的地形图。她的肩膀若有似无地贴近他的手臂,隔着作训服都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
“雷神。”她指着地图上一处隘口,语气认真得像在请教一个纯粹的战术问题,“如果在这里采用迂回渗透,是不是比正面强攻更有效?”
雷战侧过头,正好对上她近在咫尺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影,鼻尖微微翘起,额角还挂着训练后未干的汗珠,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理论上可行。”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几分,“但前提是确保渗透路线的绝对隐蔽性。”
“哦……”她故意拖长了尾音,忽然转过头来,直直望进他的眼睛。距离近得他能清晰看见自己在她瞳孔中的倒影。“那你说……”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狡黠的笑意,“我够隐蔽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雷战心头漾开层层涟漪。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这丫头,越来越懂得如何挑战他的自制力了。
他抿紧双唇,没有立即回答,只是深深望进她的眼睛。那眼神里有身为教官的警告,有必须维持的克制,但更深处的,是被她轻易挑起的波澜。
就在这个微妙的时刻,田果嘹亮的嗓音从门外传来:“寸心!走啦,洗澡去!”
叶寸心应声后退,恰到好处地拉开距离,脸上瞬间恢复了往常的严肃:“明白了,雷神。我会特别注意隐蔽性的。”她转身时,作训服衣角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步伐轻快地朝门口走去。
雷战站在原地,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离开的方向。屏幕上地形图的轮廓渐渐模糊,唯有她刚才靠近时留下的淡淡气息还在空气中萦绕。他缓缓收起握在手中的电子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走廊外传来女兵们渐行渐远的说笑声,其中叶寸心的笑声格外清脆,像一串摇响的风铃,轻轻敲在他的心上。
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营区的柏油路上,将叶寸心的身影拉得细长。她端着95式自动步枪,手指虚扣在护圈外,标准的巡逻姿态,但心跳的频率却与平日里全神戒备时略有不同。视线扫过阴影处的灌木丛、紧闭的车库大门、高耸的哨塔,耳朵捕捉着夜虫的鸣叫和远处隐约的车辆引擎声,然而,总有一分注意力,如同雷达,不受控制地搜寻着某个特定的频率。
接近器械库的水泥拐角,月光被墙体切割出明暗交界线,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恰好从阴影中步入清辉之下,肩章反射着微光。是雷战。
他显然也看到了她,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的眼睛在她身上停顿了一瞬,步伐未乱,径直朝她走来。空气似乎因他的靠近而产生了微妙的凝滞。
“雷神。”叶寸心立正,敬礼,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女兵特有的飒爽。
雷战抬手回礼,目光在她被月光映照得格外清晰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才开口,声音是一贯的低沉平稳:“情况正常?”
“报告,一切正常。”叶寸心回答,声音清脆。
简单的对话后,空气再次安静下来。雷战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与她并肩,沿着营区东侧的小路缓缓前行。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异常清晰,一轻一重,却又奇异地和谐。路旁的冬青树丛散发着淡淡的植物清气。
“听说,你最近格斗技巧进步很快。”雷战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找了一个绝对安全的话题,目光平视前方。
“是吗?”叶寸心侧过头看他,月光完美地勾勒出他冷硬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她心里那点按捺不住的念头又冒了出来,故意让语气带上一点揶揄,“那得多谢雷神白天的‘亲自指导’。”她指的是今天下午近身搏击训练时,雷战亲自下场做示范,毫不留情地将她撂倒三次,又一丝不苟地纠正她发力技巧的事情。
雷战脚步未停,语气平淡无波:“分内之事。”
“那……”叶寸心忽然加快一步,侧身挡在他面前,微微仰起头,目光直直地撞入他低垂的眼眸,月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像蕴藏着星子,“雷神对每个学员,都这么……‘分内’吗?”她特意加重了那两个字的读音,带着明目张胆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雷战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女孩仰着脸,脖颈拉出优美的线条,眼神里混合着不服输的倔强和一种他近来愈发熟悉的、让他有些难以招架的东西。他想起昨天傍晚体能训练后,她满头大汗地递过来一瓶拧开的矿泉水,笑着问“雷神怕烫吗?”时的样子,心底那根始终紧绷的、名为克制与规矩的弦,又被不轻不重地拨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颤音。
“叶寸心。”他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不容错辨的警示意味。
“到!”叶寸心应得无比清脆,眼神却毫不退缩,甚至唇角微微弯起一个极小的弧度,“雷神有什么指示?”
看着她这副“明知故犯”、甚至有点“有恃无恐”的样子,雷战胸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无奈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悸动的情绪再次翻涌。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终究什么也没说,越过她,继续迈步向前,只留下一句听不出情绪的命令:“认真巡逻。”
叶寸心没有立刻跟上去,她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宽阔挺拔、却也透着疏离感的背影,轻轻“哼”了一声,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他隐约听见的音量,带着点俏皮和抱怨,自言自语般说道:“真是块木头……不过,还挺可爱的。”
走在前面的雷战,身形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脚步甚至有了一个微不可觉的停顿,但也仅此而已,他没有回头,很快便消失在器械库另一侧的阴影中。
后半夜的巡逻在平静中度过。交接班后,叶寸心回到女兵宿舍,轻手轻脚地洗漱躺下。同屋的沈兰妮睡得正熟,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叶寸心望着天花板,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月光下那个短暂交锋的画面,他低沉的声音,他停顿的脚步,他最终离去的身影……一种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更加兴奋的情绪萦绕着她,直到天色微亮,才迷迷糊糊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