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暗涌》剧本围读会，围读会定在进组前一天，演员们都是带着行李来的，准备围读结束就入住酒店了，天亮就赶去拍摄地。
李止提前十分钟到达会议室，挑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努力降低存在感。
他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那次在片场骂陆景行，肯定被他看到了。
陆景行给你喂这么大个饼，肯定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李止，你今天就是走个过场！拿钱办事，对陆景行要坚守三少原则——少看，少理，少回应！
李止还在给自己打着气，人就陆陆续续来得差不多了。
其他主要演员进场的时候……目光都会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带着好奇，审视，甚至还有一丝轻蔑。
大家肯定都在想，这个被陆景行硬塞进来的小演员是何方神圣。
李止如坐针毡，只能低头猛翻手里那薄薄的，只有第一幕和人物小传的所谓“剧本”。
今天早上峰哥才说，张导这次要追求即兴创意，不给全部剧本，根据演员之间的火花来调整剧情……
李止又一次觉得自己被卖了。
所以，今天说是围读，其实也就是让大家认识一下熟悉一下，提前找一下角色状态。
他演林场木工白杨，陆景行演森林警察周凛。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不用看也知道是谁来了。
李止头皮一紧，强迫自己死死盯着面前的纸张，仿佛那上面突然开出了一朵花。
他用余光能瞥见一双长腿迈了进来，黑色的裤子包裹着笔直的线条，在他斜前方的位置落座。
很好，没坐正对面。李止稍微松了口气，但还是不敢抬头。
“人都到齐了，那我们开始吧。”导演的声音响起。
李止终于不得不抬起头，准备做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
然而，就在他抬眼的瞬间，他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斜前方那个人的侧脸。
嗡——
李止感觉自己的大脑好像突然宕机了一秒。
那是……陆景行？
这是李止第一次看到陆景行毫无遮挡的素颜。
上次试戏时，陆景行像是从什么场合赶过来的，脸上的妆还没卸，而且还戴着个大鸭舌帽。
可是今天，没有任何妆造，没有帽子墨镜口罩的遮挡，也没有闪光灯和滤镜。
他就坐在那里，侧着脸听导演说话。
额前的黑发柔软地垂落，遮住了一点眉骨。
鼻梁高挺得像雕塑，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微收紧。
他的皮肤在会议室顶灯下显得有些冷白，甚至能看清眼皮上那一道浅浅的、内敛的褶皱。
陆景行似乎是微微蹙着眉在思考，长而密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淡淡的阴影，削弱了平日里的冷硬，莫名添了一丝易碎感。
这他妈……分明是女娲炫技的作品！是能直接拉去美术馆当镇馆之宝的水平！
李止咽了咽口水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陆景行这么红了……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漏跳了一拍。
人类对美好事物本能的欣赏，冲垮了他心里筑起的高墙。
他之前所有的“少看、少理、少回应”的决心，在美貌的无差别攻击下，显得如此不堪一击……
就在李止愣神的功夫，陆景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缓缓转过头来。
正脸冲击力更强！
那双眼睛，没了妆造的刻意勾勒，反而更显清澈深邃，眼尾微微上扬，带着点天然的疏离和矜贵。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止脸上，似乎带着一丝疑惑。
李止像是被抓包的小偷，猛地回过神，瞬间涨红了脸，火烧火燎地低下头，心脏砰砰狂跳，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操！李止你在干嘛！没出息！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吗！
他在心里疯狂唾弃自己，但刚才那一瞬间的视觉冲击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脑海里，挥之不去。
接着，导演先简单介绍了项目背景和创作理念，强调这是一次大胆的尝试，追求极致的真实和演员的即兴碰撞。
轮到演员自我介绍。
李止的发言言简意赅：“大家好，我是李止，饰演白杨，请大家多多关照。”
陆景行则截然不同，他侃侃而谈，语气平稳从容，先做根本不必要的自我介绍……
然后表示一下和大家合作的荣幸，再感谢导演的器重。
最后他还表达了对周凛这个角色的理解 ，深刻又精准，语气平静却自带气场，赢得了导演赞许的目光。
李止强迫自己盯着桌面，心里却忍不住嘀咕：长得好看就算了，业务能力还强？看来没上几天学，光进组也是能学到东西的……
老天爷到底给他关了哪扇窗？……哦，关了人品那扇。
围读正式开始。
李止努力集中精神，试图进入白杨的世界，但只有第一幕，而且没有人搭戏，他台词念得干巴巴的，完全找不到试镜时的状态。
导演皱了下眉，但没喊停。
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接过了他的台词：“……你从哪里来的？”
是陆景行。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自己的剧本，念出了他角色的台词。
目光直直地看向李止，那眼神锐利，带着周凛应有的压迫感。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李止也是一怔，猝不及防地对上那双深邃的眼睛。
他被那眼神里的情绪激了一下，好胜心也瞬间被点燃，他忘了眼前的人是谁，属于白杨的那份警惕和疏离本能地涌了上来。
“你们这种警察，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倒是积极……”他脱口而出，下意识的防御，反而恰到好处。
陆景行步步紧逼，台词流畅自然：“你是林山人吗？我怎么听说，你是城里来的？”
“听说过的事多了，警察同志没有点自己的判断吗？”李止顶了回去，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动物。
两人一来一往，针锋相对。
没有前后情节，全靠他们的即兴和对人物的理解，但气氛却被瞬间点燃，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火石在噼啪作响。
整个会议室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导演的眼睛越来越亮，几乎要拍案叫绝。
最后一句交锋结束，现场安静了几秒。
“好！”导演率先打破沉默，激动地鼓掌，“就是这种感觉！周凛的敏锐和探究，白杨的防御和隐藏！非常好！景行，李止，保持住这个状态！这就是我要的人物！”
李止这才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刚才又和陆景行“杠”上了。
他迅速垂下眼皮，心脏却因为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对手戏而砰砰直跳，手心甚至出了一层薄汗。
他感觉到陆景行的目光似乎还落在他身上，看得他浑身别扭。
李止的心乱成了一团麻，他讨厌陆景行，却又不得不承认，和他对戏时，他能被激发出巨大的潜能。
围读会继续，但之后的环节，李止始终有些心神不宁。
最后，众人纷纷离场的时候，李止低着头想赶紧溜走。
“李老师。”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李止身体一僵，是剧组的工作人员。
他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递过来一张房卡。
“李老师，明天一早咱们就要集体出发去拍摄场地，剧组安排的酒店，您和陆景行老师在同一层，方便你们沟通剧本。车已经在楼下等了。”
李止看着那张房卡，感觉像拿着一个烫手的山芋。
他几乎能看到陆景行在房间里好整以暇地等着看他笑话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