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时间,转瞬即逝。
逍遥王大婚,普天同庆。整个京城都笼罩在一片喜庆的红色之中,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迎亲的队伍从逍遥王府出发,浩浩荡荡,绵延数里,其规制之高,几乎堪比太子纳妃。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陛下对定国公府的无上荣宠。
然而,在这片喜庆的海洋中,最引人注目的焦点,无疑是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逍遥王李逸。
他身着一套量身定做的大红喜服,金线绣着繁复的云纹,本该是英气逼人,神采飞扬。
可此刻的李逸,却上演了一场惊世骇俗的“行为艺术”。
他脸上涂着厚厚的粉,嘴唇毫无血色,眼下更是用黛笔画出了两圈浓重到夸张的黑眼圈,整个人看上去苍白得如同刚从棺材里爬出来。
他骑在马上,身子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他左手有气无力地握着缰绳,右手则拿着他那把标志性的、写着“帅”字的白纸扇,时不时地扇两下,仿佛这样能给自己提提神。
腰间还挂着一个精致的酒葫芦,时不时就仰头灌上一口,完美地演绎了一个被酒色彻底掏空了身体的虚弱王爷形象。
这一幕,让街道两旁翘首以盼的围观百姓们,全都惊呆了。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议论声,只不过,舆论的方向,再一次朝着李逸无法理解的诡异角度,一路狂奔而去。
“天呐!你们看逍遥王殿下!他怎么憔悴成这个样子了!”
“是啊是啊,这眼圈黑的,怕不是三天三夜没合眼了吧?”
一个多愁善感的大姑娘更是当场就用手帕捂住了嘴,眼眶都红了:“你们不懂!这才是真爱啊!逍遥王殿下一定是太过思念秦将军,辗转反侧,一夜未眠!才短短三日,就为伊消得人憔悴!”
“言之有理!你看殿下,都虚弱成这样了,还坚持亲自来迎亲!这是何等深厚的感情啊!我哭了,你们呢?”
“呜呜呜……太感人了!痴情的王爷,霸道的王妃,这简直就是话本里才有的神仙爱情!”
李逸听着耳边传来的各种“深情”解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险些真的从马背上栽下去。
【我憔悴你大爷啊!老子这是为了恶心人才化的妆!你们这群恋爱脑到底是怎么把‘肾虚’看成‘情深’的?脑回路是拿擀面杖捅的吗?!】
他内心疯狂咆哮,脸上却还得维持着那副“体虚肾亏”的孱弱模样,心中对这群想象力丰富的京城百姓,佩服得五体投地。
……
……
婚礼大典在皇家的太庙举行,庄严肃穆。
皇帝高坐主位,文武百官分列两侧。
太子李乾与二皇子李泰,作为兄长,自然也前来观礼。
李乾一身太子蟒袍,面带温和的笑容,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鸷。
李泰则身材魁梧,一身武将亲王的服饰,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轻蔑。
“三弟今日大喜,只是这身子骨,看上去可不怎么硬朗啊。”李泰声音洪亮,故意让周围的人都听见,“看来日后,还是需要王妃多多照拂才是。”
这话表面是关心,实则是在讥讽李逸孱弱,配不上将门虎女秦慕婉,顺便敲打秦家,说他们即便成了皇亲,也得伺候一个废物。
李逸像是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只是虚弱地笑了笑,拱手道:“多谢二哥关心,弟弟我……我这是喜悦冲昏了头脑,腿软,腿软而已。”
拜堂仪式开始。
当司仪高声唱喏“一拜天地”时,李逸按照计划,脚下故意一软,身子一歪,眼看就要当着文武百官和皇家的面,摔一个贻笑大方的“平沙落雁式”。
就在众人发出一阵低呼,太子和二皇子嘴角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时,异变陡生!
李逸在“摔倒”的过程中,看似惊慌失措地挥舞了一下手臂,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身后一名端着交杯酒酒樽的小太监手腕上。
那小太监“哎哟”一声,手一抖,沉重的纯金酒樽脱手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哐当”一声,好巧不巧,正正砸在二皇子李泰脚边不远处的一个半人高的青花云龙纹瓷瓶上!
“咔嚓——哗啦!”
价值连城的瓷瓶应声而碎,化作一地狼藉。
这个瓷瓶,正是二皇子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富与品位,特意从自己府中搬来,摆在这里炫耀的。
一时间,全场死寂。
二皇子李泰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却又发作不得。
这可是皇家大典,他总不能因为一个瓶子,就跟自己“体弱多病”的亲弟弟计较吧?
而罪魁祸首李逸,则已经被一旁的福安手忙脚乱地扶了起来,脸上挂着无比诚恳和无辜的歉意,对着李泰连连作揖:
“哎呀呀,二哥,你看我这身子,真是太不争气了!罪过,罪过啊!弟弟我第一次成亲,实在是太激动了,腿一软就……没伤着二哥吧?您那瓶子……哎,二哥财大气粗的,不会和弟弟计较吧?!”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这价值千金的御窑珍品,哪是说赔就能赔的?
李泰气得差点当场吐血,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无……妨……”
高位之上,皇帝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用茶杯的遮掩,勾起了一抹洞察一切的微笑。
而红盖头之下,秦慕婉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从周围瞬间变化的氛围、瓷器破碎的脆响,以及李逸那浮夸到假的道歉声中,她敏锐地感觉到,这绝不是一次简单的意外。
这个无赖,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会惹事。
……
……
拜堂礼成,便是盛大的婚宴。
宴席上,太子的生母,地位尊崇的皇后娘娘,端着一副雍容华贵的架子,目光落在了新娘子秦慕婉身上。
“早就听闻秦将军是巾帼不让须眉的英雄,只是这宫里的规矩,与军中不同,繁琐得很。日后,可要好好跟王爷学学,免得失了皇家的体面。”
这番话,绵里藏针,字字句句都在讽刺秦慕婉出身武夫,不懂礼仪,粗鄙不堪,配不上高贵的皇家血脉。
在场的命妇们纷纷垂下眼帘,等着看秦慕婉的笑话。
秦慕婉端坐不动,盖头下的眉头已经蹙起,正准备开口不卑不亢地顶回去。
就在这时,一个醉醺醺的声音响了起来。
一直趴在桌子上装死的李逸,突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打了个响亮的酒嗝,满脸通红,笑嘻嘻地对着高位上的皇后遥遥一拜。
“母后说的是!说得太对了!”
众人都是一愣,没想到他会顺着皇后的话说。
只听李逸大着舌头继续说道:“我家王妃啊,她确实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什么茶要怎么喝,话要怎么说,她一概不知!她就懂一个规矩,那就是——”
声音陡然拔高,醉眼之中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谁敢动我大乾一寸疆土,她就砍谁的脑袋!”
他环视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儿臣觉得,这个规矩,比宫里头所有的规矩加起来,都重要!母后,您说呢?”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尤其是那些武将勋贵们,一个个听得是热血沸腾,看向李逸的眼神里,瞬间多了几分认同和赞赏,纷纷点头称是。
皇帝更是龙颜大悦,抚掌笑道:“说得好!我皇家的儿媳,国公府的女儿,就该有这等气魄!”
皇后被李逸这番话,堵得是哑口无言,一张保养得宜的脸,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她本想羞辱秦慕婉,却被李逸四两拨千斤,反过来将了自己一军,还让他在皇帝和武将面前,大大地露了一回脸。
李逸说完,仿佛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身子一晃,又醉倒在了桌子上。
但在倒下前,他还特意朝着秦慕婉的方向,挤眉弄眼,抛了个油腻的“媚眼”。
红盖头之下,秦慕婉静静地坐着,虽然看不见李逸的表情,但他说的话全部都听在了耳中。
她第一次,对这个名义上的丈夫,这个京城闻名的无赖纨绔,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他明明是在胡闹,却歪打正着地替自己解了围。
他明明是在演戏,那句“谁敢动我大乾一寸疆土,她就砍谁的脑袋”,却又说得那么掷地有声,仿佛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这个男人,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