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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市档案馆三楼西侧库房办公室,空气凝滞得如同陈年的糨糊,把时间也黏得格外漫长。张峻像只被粘蝇板困住的懒虫,瘫在一把吱呀作响的连椅上,连根手指头都懒得动。大楼空调的冷气对这犄角旮旯格外吝啬,还得靠一台老风扇搅动滞重的空气,驱散旧纸堆特有的潮气。

扇叶徒劳地旋转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吱呀…咔哒…吱呀…”,活像垂死的老牛在费力喘息,成了午后最顽固的催眠曲。

张峻的眼皮重若千斤,在这单调的噪音里,意识早飘到了爪哇国。口水在嘴角拉出一条亮晶晶的丝线,眼看就要滴落到胸前皱巴巴的的确良衬衫上。

“咔——嘣!”

一声短促刺耳的怪响!恼人的“吱呀”声戛然而止,办公室里瞬间陷入一种空洞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热浪失去了唯一的搅动者,立刻如潮水般无声地汹涌扑下,沉重地压在张峻的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在叫嚣。他猛地一个激灵,从混沌的浅梦里被硬生生拽回现实,嘴角的口水丝“啪”地断开。燥热和被打断睡眠的烦躁瞬间点燃了他。

“妈的!”张峻低声咒骂,像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从连椅上弹起来。他憋着火,狠狠一脚踹在支撑风扇的铁杆底座上。“哐当!”铁杆发出沉闷的抗议,剧烈地摇晃起来。风扇也跟着疯狂摆动,像个醉汉在跳最后的死亡之舞。

就在这剧烈的晃动中,一个小小的、亮晶晶的金属物件,被猛地从某个隐藏的缝隙里甩了出来,“嗒”一声脆响,落在他脚边的水泥地上。

张峻喘着粗气,烦躁地弯腰,骂骂咧咧地捡起那玩意儿。指尖传来冰凉和机油污垢的触感。凑到眼前一看——

一颗螺丝钉。

黄铜的,约莫小拇指指甲盖长短,顶部十字槽口有些磨损,但螺纹清晰。这玩意儿……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墙角——那里孤零零地放着一台彻底罢工的备用风扇,风扇头正无力地耷拉着,可不就是缺了这么一颗关键的固定螺丝!

“操!”他捏着螺丝钉,又看看那台“死风扇”,心里的烦躁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近乎荒谬的奇异感冲淡了些。这算什么?风扇临死前的良心发现?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张峻把墙角那台积满灰的“尸体”拖了过来。灰尘在窗缝透进的阳光里扬起细密的金粉。他蹲下身,拿着那颗“天降”的螺丝钉,对着风扇头底座那个空荡荡的螺孔比划了一下——嘿,尺寸严丝合缝!

拧紧螺丝,固定好风扇头,插上电源线。带着一丝连自己都觉得可笑的期待,他按下了开关按钮。

嗡——

一阵平稳、低沉、充满力量的运转声瞬间填满了闷热的房间!扇叶欢快地旋转起来,卷起一股久违的、带着铁锈味的凉风,狠狠吹在张峻汗津津的脑门上。

“嘿!”张峻咧开嘴,忍不住乐了,拍了拍这“复活”的老伙计,“邪门了!”凉风拂过皮肤,烦躁一扫而空,一丝小小的、意外之喜的得意感油然而生。他把风扇拖到连椅正前方,叉开腿,让凉风直灌进去,重新瘫回去,惬意地眯起了眼。这莫名其妙的小幸运……有点意思。

凉风一吹,胃里也跟着闹腾起来。他咂咂嘴,轻车熟路地拨开旁边几本旧卷宗,从底下掏出一个印着褪色牡丹花的铁皮饼干盒——他的“战略储备粮”,半盒动物饼干。

张峻弯下腰去拿饼干盒。指尖刚碰到冰凉的铁皮,身体重心不自觉地微微前倾,手肘“嘭”一下撞到了旁边摇摇欲坠堆放着的一摞待整理的旧档案盒。

“哗啦——!”

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档案盒稀里哗啦倾泻而下,砸在地上,扬起一大片呛人的陈年灰尘。张峻被这动静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下意识后退一步,结果正好踩在一个滑溜溜的硬纸档案盒上,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个屁股墩儿!他慌忙扶住旁边的桌子稳住身体,手里的饼干盒却脱了手,“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盒盖摔开了。

几块小动物形状的饼干可怜巴巴地散落在灰扑扑的水磨石地上。与此同时,几页边缘泛黄、纸质脆硬的旧文件,从饼干盒里滑了出来,飘飘荡荡地落在饼干旁边。

“靠!这倒霉催的!”张峻心疼地低骂,赶紧蹲下去抢救他的饼干。掉地上的直接捏起来嫌弃地扔进垃圾桶,又从盒里捏了块还算完整的小熊饼干塞进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被地上那几张散落的旧纸勾了过去。

那纸张的质地和印刷风格,一看就是有年头的老物件。他一边嚼着干硬的饼干,一边顺手捡起最上面一张,掸了掸灰。泛黄的纸页上,是竖排的蓝色油墨印刷字迹,抬头几个醒目的仿宋体大字:“关于城西河沿棚户区改造安置问题的群众反映材料(1985年4月)”。

张峻愣了一下。1985年?他下意识又捡起另外几张。内容大同小异,都是关于当年城西河沿那片“滚地龙”棚户区改造过程中,部分居民对补偿标准过低、安置地偏远、甚至存在强行驱赶现象的激烈投诉。材料末尾,潦草地用红笔批注着几个模糊不清的字,像是“已阅,待查”,后面跟着一个同样模糊的签名,依稀可辨是“李XX”。

张峻叼着半块饼干,饶有兴味地翻看着这些尘封的旧怨。估计是上次整理库房角落那堆“待销毁”零散文件时,自己随手塞饼干盒里当垫纸了?正琢磨着,饼干粗糙的碎屑有点呛嗓子。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咳声刚落——

“吱呀——!”

办公室那扇沉重的、刷着深绿色油漆的木门,毫无预兆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了!

档案处处长王建国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国字脸,赫然出现在门口!他眉头紧锁成个“川”字,手里捏着一份文件,眼神锐利如鹰隼,心事重重地扫视着办公室内部,目光最终定格在满地狼藉和张峻身上。

千钧一发!张峻凭借着多年摸鱼练就的“瞬间入戏”本能,身体比脑子更快一步——他极其自然地蹲下身,仿佛刚才的咳嗽就是为了清清嗓子好干活,开始麻利地收拾散落的文件。那几张1985年的投诉材料被他动作流畅地一一捡起,手指熟练地抖落着纸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表情专注得像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按着页码顺序,将它们理得整整齐齐,稳妥地放进一个敞开的空文件盒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像刚察觉到门口的动静,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成一副“认真工作被意外打扰”的表情,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恭敬:“王处好!您……需要找什么资料?”声音平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工作专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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