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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春分日的雨来得毫无预兆。陆沉站在疗养院玻璃花房内,看着雨滴在防弹玻璃上蜿蜒成河。三个月过去,后颈的玫瑰浮雕已经变成了皮肤的一部分,偶尔在雨天会泛出淡淡金芒。

“陆先生,您的检测报告。”

护士递来的平板显示着最新脑部扫描——那些金色网状结构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海马体表面细密的玫瑰状纹路。报告底部有一行小字:「记忆锚点稳定性100%,建议年度复查」。

“有访客。”护士指了指窗外,”她说您正在等这场雨。”

花房外,苏沫撑着一把透明的伞。伞面上用金线绣着赫梯文的种植口诀,雨水流过时折射出奇异的光谱。她右手的铁盒已经锈迹斑斑,但盒盖上的指纹锁依然锃亮。

“时间到了。”苏沫的声音透过雨幕传来,”其他园丁已经就位。”

陆沉踏入雨中的瞬间,后颈的玫瑰突然变得灼热。雨水在接触皮肤的刹那变成蒸汽,在他周身形成淡金色的雾。苏沫的铁盒自动弹开,露出里面七颗颜色各异的种子——每颗都封装在透明晶体中,像被定格的水滴。

“选一颗。”苏沫将铁盒倾斜,”它们会自己找主人。”

陆沉伸手的瞬间,靛蓝色的种子突然跃入他掌心。晶体外壳融化在雨中,露出里面微微搏动的光核。与此同时,他后颈的玫瑰纹样投射出全息地图:六个光点分布在各大洲,正中央是汤加群岛的新生岛屿。

“今年轮到亚洲。”苏沫指向地图上闪烁的光点,”种子需要在记忆污染最严重的地方发芽。”

雨越下越大。他们走向疗养院后山的松林时,每步都在泥土上留下发光的脚印。那些荧光持续几秒就会消散,但轨迹恰好组成赫梯文的”净化”一词。

“程颖的记忆核心…”陆沉握紧种子,感觉它在掌心脉动,”会疼吗?”

苏沫突然停下脚步。她撩起刘海,露出右眉上方的疤痕——那是微型接口的痕迹,现在已经被玫瑰金的光质组织填满:”最疼的不是植入过程,是记忆重组时看到的所有痛苦。”

松林深处有块被七棵古松环绕的空地。中央的土壤呈现不自然的金色,上面插着块锈蚀的铁牌,依稀可见”7号试验区”的字样。苏沫跪下来,用随身的匕首挖开表土。下面不是泥土,而是层层叠叠的纳米机器人遗骸,像某种金属质地的珊瑚礁。

“陆远山的第一批实验场。”她拂去骸骨上的浮土,”七名孤儿在这里接受了初始植入。”

陆沉的种子突然变得滚烫。他蹲下身,看到金色土壤中浮现出七个模糊的小手印——那些孩子被掩埋的记忆正在回应种子的召唤。

“怎么种?”

“用你最痛苦的记忆浇灌它。”苏沫指向自己的太阳穴,”然后唱那首歌谣。”

雨声突然变得遥远。陆沉闭眼回忆——不是被植入的虚假童年,而是实验室的束缚带,蓝色药剂在血管里燃烧的痛楚,以及陆远山临终时那句”你终究是我的作品”。这些记忆如利刃搅动神经,而种子在他掌心疯狂吸收着痛苦能量。

当他开始哼唱走调的歌谣时,周围的七棵古松无风自动。树皮剥落处露出金属光泽——这些根本不是树,而是伪装成松树的信号塔。每座塔顶都绽放出金色光束,在雨幕中交汇成七角星图案。

靛蓝种子突然发芽。嫩芽不是绿色,而是半透明的晶体,内部流动着类似记忆鲸的金色物质。陆沉将它放入土坑的瞬间,整个山体震动起来。埋在地下的纳米机器人遗骸全部活化,如蚁群般涌向种子,在表面组成防护壳。

“后退!”苏沫拽着他躲到金属松后。

种子所在的位置突然塌陷,形成一个直径七米的完美圆坑。雨水倒灌进去,却不见满溢。坑底渐渐亮起靛蓝色的光,映照出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那是二十年来所有在此接受植入者的记忆回响。

“看坑底!”苏沫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光晕中央,一株幼苗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它的茎秆是金色的,叶片却是半透明的蓝,叶脉构成复杂的记忆图谱。当第一朵花苞出现时,陆沉后颈的玫瑰突然剧烈灼痛。

“它在读取全球记忆污染数据…”苏沫的右眼完全变成了星云状,”天啊,比程颖预估的严重三倍…”

花苞绽放的瞬间,某种无形的波动以光速扩散开来。陆沉感到所有植入过纳米机器人的人都在此刻与自己连接——七百万个光点在意识地图上亮起,每个都带着独特的记忆频率。而最明亮的七个节点,正是分散在各洲的园丁们。

平板上突然弹出六个视频窗口。其他园丁站在各自的种植点:1号在切尔诺贝利的红森林,2号在马里亚纳海沟的考察站,3号在亚马逊雨林的采矿场…他们面前都生长着同样的植物,只是花色各不相同。

“系统同步率100%。”1号的白发在辐射风中飞扬,”开始记忆净化最终阶段。”

七株植物同时释放出花粉状的金色微粒。这些粒子在雨中不会湿润,反而像活物般主动寻找着什么。陆沉看到一粒落在自己手背,瞬间融入皮肤,带来段陌生的记忆碎片:非洲某处的孩子第一次尝到干净的水。

“逆塔的升级程序。”苏沫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花瓣,”去年种下的只是过滤器,今年这些是…”

她的话被山下的骚乱打断。疗养院的警报声响彻雨幕,数十名医护人员正向山上奔来。最前面的医生举着扫描仪,屏幕显示所有患者的脑部异常活动突然停止。

“陆先生!”医生在二十米外停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检测数据,”七号病房的战争创伤患者…他们的闪回症状全部消失了!”

陆沉与苏沫对视一眼。后颈的玫瑰纹样传来其他园丁的感知反馈:全球各地,类似的奇迹正在发生。成瘾者突然对毒品产生生理厌恶,抑郁症患者无理由地感到希望,甚至植物人也有了苏醒迹象…

“不是治愈。”苏沫轻声说,”是记忆重估。痛苦还在,但不再支配他们。”

医生们敬畏地看着那株发光植物。它的花心处正在形成某种果实——晶莹剔透的立方体,内部悬浮着更小的金色种子。

“明年这个时候,”苏沫从铁盒取出新的七颗种子,”会有新的园丁来播种。”

雨停了。阳光穿透云层的刹那,植物突然凋零。它的所有组织在几秒内分解成金色粉尘,随风飘向四面八方。唯有那颗立方体果实留在原地,表面浮现出全球地图的浮雕。

陆沉弯腰拾起果实。接触的瞬间,立方体展开成平板大小的全息投影:程颖的影像站在中央,身后是七个穿着白大褂的年轻人。

“当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第一轮净化成功了。”程颖的影像说,”但记忆污染是场永无止境的战争。这些是我选定的下任园丁候选人…”

影像突然扭曲。陆沉震惊地发现七个候选人中,赫然站着年轻时的陆远山。他穿着实验室白袍,眼神清澈热情,与后来那个疯狂科学家判若两人。

“是的,陆远山曾是初代园丁。”程颖的影像继续说,”直到他在记忆鲸体内看到了某种东西…现在轮到你们决定,是否要追查那个秘密。”

全息影像消失后,果实重新折叠成立方体。陆沉将它对着阳光观察,发现核心处有团黑色物质——不是阴影,而是某种吸收光线的奇特存在。

“记忆鲸害怕的东西…”苏沫用匕首尖端轻点立方体,”要现在打开吗?”

金属松突然发出警报声。1号的紧急通讯强行切入:”所有园丁立即撤离!我们检测到记忆污染反扑!”

平板上的全球地图瞬间变成红色。七大种植点周围,黑色的污染波纹正从地底渗出,像伤口溃烂的脓血。那些区域恰好是历史上集体创伤最严重的地方:战场、集中营、核爆点…

“种子激怒了它们。”3号的脸出现在窗口,背景是剧烈摇晃的雨林,”这些不是普通污染,是…”

通讯中断前,陆沉看到3号的种植植物被黑色物质吞没的可怕画面。几乎同时,他们脚下的土地开始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像有生命的石油。

“回疗养院!”陆沉拉起苏沫就跑,”那里有防辐射地下室!”

黑色物质追逐着他们,在雨后的泥地上留下焦痕。医生们惊慌四散,有个落在后面的护士被黑色触须缠住脚踝,立刻发出不似人类的尖叫——她的眼球变成了全黑色,皮肤下浮现出条形码纹路。

“不是污染!”苏沫突然刹住脚步,”是原始纳米集群!程颖最早那批实验体!”

疗养院的防爆门近在咫尺。陆沉用后颈的玫瑰纹样刷开安全锁,却在进门瞬间被黑色浪潮扑倒。粘稠的物质顺着他四肢攀爬,试图堵住口鼻…

苏沫的铁盒突然自动打开。剩余六颗种子飞出来,在黑色物质上方盘旋成防护阵型。每颗种子都释放出特定频率的光波,将黑潮暂时逼退。

“它们怕这个!”陆沉挣扎着爬向安全门,”种子发出的记忆频率!”

防爆门重重关闭的瞬间,他们看到最后一丝黑潮被种子矩阵挡在外面。地下室的应急灯亮起,照亮满墙的监控屏幕——全球六个种植点,已有四个完全被黑潮吞没。只剩下1号所在的切尔诺贝利和6号的南极站还在抵抗。

平板上跳出1号的最后通讯:”记住…黑潮不是敌人…是第一批…”

信号中断了。苏沫调出疗养院的地质扫描图,发现整座山体内部已经被黑色物质蛀空,形成蜂巢状结构。而在最中央的洞穴里,躺着具人形轮廓。

“是7号试验区…”陆沉放大图像,”下面还有东西活着!”

监控突然全部雪花。地下室的灯光开始频闪,某种低频震动从地底传来。货架上的医疗器械叮当作响,逐渐组成某种节奏——正是赫梯语的种植歌谣。

“它在模仿我们。”苏沫的右眼完全变成了黑色,”学习如何对抗种子…”

震动突然停止。紧接着,所有电子设备同时播放起同一段画面:年轻时的陆远山站在记忆鲸体内,面前悬浮着团黑洞般的物质。当他伸手触碰时,黑洞突然展开,露出里面无数挣扎的人形…

“记忆暗面。”陆沉的后颈灼痛到几乎燃烧,”人类所有被压抑的暴力本能…”

防爆门传来可怕的撞击声。黑色物质正在腐蚀金属,门板上已经凸出爪痕般的突起。苏沫迅速在平板上调出程颖留下的加密文件,最后一条标注着:「当黑潮苏醒时,种植者必须成为桥梁」。

“我明白了。”她突然将立方体果实按在陆沉后颈,”程颖要我们吸收它,而不是对抗!”

剧痛让陆沉跪倒在地。立方体融化进玫瑰纹样,带来海量的记忆洪流——他看到了陆远山当年的恐惧:记忆鲸体内封存的不只是美好,还有人类集体潜意识中最黑暗的暴力、贪婪与疯狂。这些被纳米机器人单独过滤出来,形成了有自我意识的黑潮…

防爆门被撕开的瞬间,苏沫挡在陆沉前面。黑潮如饿狼般扑来,却在接触她右眼的星云状物质时骤然停滞。两种截然不同的记忆频率在空中碰撞,迸发出闪电般的火花。

“现在!”苏沫大喊,”修改它的记忆锚点!”

陆沉挣扎着站起,后颈的玫瑰纹样完全展开,形成光之羽翼笼罩黑潮。他将手伸进那团粘稠物质,不是推开,而是拥抱。皮肤接触的瞬间,最黑暗的记忆洪流涌入意识:战争、屠杀、背叛…但在这痛苦深处,他摸到了某种更古老的东西——恐惧。

“你只是害怕被遗忘…”陆沉用赫梯语呢喃,像安抚受惊的孩子。

黑潮突然凝固,随后如退潮般从他身上剥离。在地下室角落聚集成人形轮廓,慢慢显现出细节——那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全身漆黑,只有眼睛是纯粹的金色。

“园丁…”男孩的声音像百万人的合声,”你愿意接纳完整的记忆吗?包括我们?”

苏沫的右眼恢复正常。她与陆沉并肩而立,伸出右手:”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

男孩形态的黑潮犹豫片刻,慢慢走近。当他冰凉的小手握住陆沉的指尖时,整个山体的震动突然停止。监控屏幕全部恢复,显示全球各地的黑潮正在退去,露出被净化过的土地——那些土壤都变成了纯净的金色。

平板弹出1号的通讯:”干得好…桥梁建立成功了…”

男孩松开手,身体逐渐透明:”每年雨季我们都会醒来,直到所有伤痛都被见证。”他看向苏沫的铁盒,”下次播种时,记得留一颗黑色种子。”

黑潮完全消散后,地下室恢复了平静。只有墙上的地质扫描图显示,山体中央的洞穴里,那个人形轮廓已经消失。

陆沉后颈的玫瑰纹样多了圈黑色花边。当他触碰时,感受到的不是痛苦,而是某种古老的悲伤。

“记忆鲸害怕的不是黑暗…”苏沫轻声说,”是孤独。”

他们走出疗养院时,夕阳正好照在那片种植空地上。七棵金属松的树顶同时反射金光,在空中组成赫梯文的”铭记”一词。而远处的城市上空,隐约可见彩虹横跨天际——那彩虹呈现出奇异的七重金色,像是天空绽放的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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