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京城。
侯亮平中午下班,骑着自行车回到家中。
刚打开门,就听到书房里传来儿子然然上蹿下跳的吵闹声和刘珊无奈的劝阻声。
他探头一看,只见然然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好好写作业,刘珊正抓着他的胳膊,试图让他安静下来。
“哎哎哎,然然!不许调皮!好好写作业!”侯亮平一边换鞋,一边朝着书房方向喊道。
小家伙闻声缩了缩脖子,暂时老实了一些。
厨房里传来洗菜的水声,妻子钟小艾系着围裙探出头来,笑容温婉:“回来了?”
侯亮平走进厨房,凑到钟小艾身边,笑嘻嘻地叫了一声:“钟主任!”
钟小艾正低头洗菜,闻言抬头白了他一眼,嘴角却噙着笑:“侯处长。”
侯亮平立刻不乐意了,挺直腰板,故意板起脸:“哎,该叫侯局长,注意你的称呼,钟小艾同志。从上个月开始,我就是括号副局级了。从那时起,我们就是平起平坐的了。”
他特意强调了副局级和平起平坐,神情颇为自得。
钟小艾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好笑,一边熟练地切着菜,一边调侃道:“是是是,侯括号。不过你那可是职级待遇,不是领导职务。呐,我这个中纪委副主任,才是实打实的领导职务。”
听到这话,侯亮平像是被戳中了痛处,脸上的得意瞬间垮了下去,悻悻然地嘟囔道:“没劲了啊,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最介意的,就是在妻子面前,似乎总也摆脱不了那种隐隐被压一头的感觉。
尽管两人感情很好,但这种职务上的微妙差异,有时还是会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看到丈夫瞬间低落的情绪,钟小艾心软了,放下菜刀,擦擦手走过来,软语安慰道:“行行行,是我说错话。在我们家,你就是最大的领导,我和然然都归你领导,好不好?”
侯亮平闻言,立马顺杆爬,伸手揽住妻子的腰,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可别,您可别这么说。你才是我的领导,咱家您说了算!”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钟小艾疑惑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大中午的,谁来串门了?”
“我去开。”侯亮平放开妻子,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他赶紧打开门。“哟,秦局长!您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快请进快请进!”
侯亮平连忙侧身让开通道,同时朝厨房方向招呼了一声:“小艾,秦局长来了,泡杯茶!”
来人正是最高人民检察院反贪总局的局长秦思远。
秦思远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忙摆手:“不用麻烦,亮平,我说几句话就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热情洋溢的侯亮平拉进了客厅。
到了沙发前,侯亮平本能地想坐下,却见秦思远还站着,神色间似乎有些拘谨和……紧张?侯亮平心里嘀咕,也没好意思先坐,笑着再次招呼:“坐呀,秦局长,您客气啥?”
秦思远目光左右看了一下,略显尴尬地低声道:“等……等小艾同志来了再坐吧,这样好点。”
侯亮平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秦局的顾忌,只好也陪着站。
不一会儿,钟小艾端着泡好的茶走进客厅。
秦思远一见,立刻迎上前两步,双手接过茶杯,态度恭敬:“谢谢小艾同志,麻烦你了。”
钟小艾放下茶托,率先在沙发上坐下,秦思远这才小心翼翼地坐在了沙发边缘,侯亮平也跟着坐下,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都落座后,秦思远轻轻吹了吹茶杯里浮起的茶叶,抿了一小口,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道:“亮平啊,我记得你大学毕业后,在汉东省检察院工作过一段时间,是吧?”
侯亮平点头,脸上露出追忆的神情:“是啊,当年陈海的父亲陈岩石检察长还没退休呢,老季,哦,就是季昌明,那会儿还只是公诉处处长。我在汉东检察院干了一年两个月,后来考虑到小艾在京城,长期分居不是办法,我才调回京城的。”
他说着,还很自然地伸手握了握旁边钟小艾的手,语气中带着对那段两地分居岁月的感慨。
听到这话,秦思远的脸皮几不可察地轻轻抽搐了一下,不过他掩饰得很好,那细微的不自然转瞬即逝,没有被对面这对夫妻察觉。
他放下茶杯,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正题:“嗯。是这样的,汉东省检察院刚刚发来了正式的调动申请函,希望你能调动到汉东省检察院反贪局,担任常务副局长,级别是副厅级。如果你能去汉东工作,也算是重游故地了。”
“汉东?”侯亮平眼中闪过一丝意外和思索的光芒。“十多年过去了,故地变化不小啊。老季都成副省级的检察长了,陈海那小子也当上反贪局长了。”他的语气带着几分唏嘘和调侃。
秦思远听到侯亮平提到季昌明的级别,明显又紧张了一下,目光下意识地瞟向钟小艾,语气带着一种近乎解释的意味:“亮平现在已经是副局级了,他的进步,不比季昌明慢。”
钟小艾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优雅地端起自己的水杯抿了一口,没有接话,神情淡然。
侯亮平没有注意到秦思远这细微的异常,他的心思已经飞到了汉东,飞到了老同学陈海身边,飞到了那个他曾经短暂战斗过的地方。
一股熟悉的斗志和挑战欲在他心中升腾。
汉东的情况,他通过陈海也隐约知道一些,似乎并不平静。
此刻组织上需要他去,而且还是提拔重用,于公于私,他似乎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几乎没有太多犹豫,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秦思远:“好!秦局长,我服从组织安排!随时准备去汉东报到!”
这话一出,客厅里安静了一瞬。
秦思远却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笑了笑,语气更加谨慎:“亮平,你不要急于表态。这次去汉东,是实职岗位,任务肯定不轻。而且,你这一去,和小艾同志可就又要两地分居了。”说到这,他转向钟小艾,询问道:“这件事……小艾同志你怎么说?组织上尊重家属的意见,以你的意见为准。”
这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侯亮平一下。又是这样!什么事最终都要看钟小艾的态度!秦思远这明显的重妻轻夫的态度,让他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说的憋闷和尴尬,感觉自己在领导面前,始终因为妻子的背景而矮了一截,个人能力似乎都被这层关系笼罩了。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他是前途无量的侯局长,可在同事和上级眼里,似乎永远都是钟小艾的丈夫。
秦思远似乎没注意到侯亮平细微的情绪变化,又补充道:“当然,如果小艾同志你同意,我马上代表局里,向上面做紧急汇报,协调办理相关手续。”
钟小艾看着丈夫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又听到秦思远的话,她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轻轻握住侯亮平的手,对秦思远说道:“秦局长,这个消息确实有点突然。去汉东工作,机会是好,但毕竟事关我们一家以后的生活安排。这样吧,您让我们夫妻俩先商量一下,商量出结果,我们第一时间给您答复,您看行吗?”
秦思远闻言,立刻如释重负般站起身,小心翼翼地说:“应该的,应该的!那你们先商量,好好商量。小艾同志,亮平,我就先不打扰了,等你们的消息。” 说完,便告辞离开,姿态放得很低。
送走秦思远,关上门,侯亮平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有些郁闷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钟小艾走过去,挨着他坐下,轻声问:“怎么?真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