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社的培训终于结束,林建国背着帆布包,穿着那件洗得发白却依旧平整的蓝布中山装,慢悠悠地走回村里。刚到院门口,就见王秀莲快步迎上来,手里还拿着块干净的布巾,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建国,你可算回来了!累坏了吧?快擦擦汗,我给你煮了玉米糊糊,还卧了个鸡蛋呢。”
林建国心里熨帖——他在公社培训时,总怕家里闹矛盾,现在见王秀莲这么“贤惠”,悬着的心放下不少。他接过布巾擦了擦脸,语气带着几分得意:“这次培训,书记还夸我笔记做得好,说以后有机会给我转正呢。”
“真的?那太好了!”王秀莲眼睛一亮,赶紧接过他的帆布包,一边往屋里引,一边小声说,“就是这几天娘有点念叨你,星星也总问‘爹啥时候回来’,你回来了,家里就踏实了。”她故意把林晚星也拉进来,想装出“母慈子孝”的样子。
这话刚好被从屋里出来的张桂兰听到,她冷冷地瞥了王秀莲一眼,没接话,只对着林建国说:“回来了就好,进屋吧,星星在屋里帮我择菜呢。”
林建国愣了一下——母亲的态度明显不对,不像王秀莲说的“念叨他”。他跟着走进屋,看到林晚星正坐在小板凳上择野菜,身上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单衣,肘部和袖口都磨破了,露出里面的旧棉絮,瘦小的身子裹在衣服里,显得格外单薄。
他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刚想说点什么,就被王秀莲拉到桌边:“建国快坐,糊糊要凉了,鸡蛋还在里面呢。”
张桂兰没理会王秀莲的殷勤,转身进了里屋,没多久抱着一个旧木盒走出来。木盒上着锁,锁身已经氧化发黑,她打开锁,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小棉袄——天蓝色的粗布面,虽然有点褪色,但针脚细密,里面的棉花鼓鼓囊囊的,一看就暖和。
“建国,你还记得这件棉袄不?”张桂兰把棉袄递到林建国面前,声音带着几分感慨,“你五岁那年冬天,我特意找裁缝给你做的,新棉花填的,你穿着它在雪地里跑,都没喊过冷。”
林建国看着棉袄,记忆突然翻涌上来——小时候家里条件虽然不好,但母亲总把最好的留给她,这件棉袄他穿了两年,后来小了,母亲也没舍得扔,一直收在木盒里。他点点头:“记得,那时候我还跟村里的娃炫耀,说我娘给我做了新棉袄。”
“是啊,你小时候,我没让你冻过一天,没让你饿过一顿。”张桂兰话锋一转,眼神落在林晚星身上,声音也沉了下来,“可你看看星星,现在都四岁半了,穿的还是你小时候穿过的旧单衣,破了补,补了破,冬天快到了,连件厚棉袄都没有。你当爹的,就不心疼?”
林建国的目光瞬间僵在林晚星身上——女儿的单衣和他手里的厚棉袄,形成刺眼的对比。他想起刚才进门时,女儿单薄的样子,想起王秀莲说的“星星总问爹啥时候回来”,心里突然不是滋味。
“娘,我……”他刚想解释,就见张桂兰拿起林晚星的袖子,指着上面的破洞:“你看看这衣服,胳膊肘都露棉絮了,风一吹就透。王秀莲说家里没布,可我前几天还看到她柜子里有半匹粗布,是你大哥上次送的,她宁愿放着,也不给星星做件厚衣服。”
林建国的脸色慢慢沉下来,转头看向王秀莲:“家里有粗布?我怎么不知道?”
王秀莲心里一慌,赶紧站起来:“建国你别听娘的,那粗布是留着给家宝做衣服的,家宝的衣服也小了……”
“家宝的衣服小了,星星的衣服就不冷了?”张桂兰直接打断她,语气带着怒火,“家宝穿的是新做的夹袄,星星穿的是破单衣,你当后娘的,就这么偏心?上次你藏红糖、装病骗鸡蛋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现在连孩子的衣服你都苛待!”
“我没有!”王秀莲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拉着林建国的胳膊辩解,“娘是误会我了,我就是想着先给家宝做,过几天再给星星做……”
林建国看着王秀莲躲闪的眼神,又看看林晚星低头择菜的样子——女儿始终没说话,可那瘦小的肩膀、攥紧的小手,都透着委屈。他突然想起之前母亲写信说的“王秀莲苛待星星”,想起邻居偶尔提起的“星星总在柴房待着”,之前他总觉得是母亲小题大做,现在看来,或许母亲说的是真的。
他心里的天平第一次动摇了——他一直偏袒王秀莲,觉得她是后娘不容易,可忽略了自己的女儿,忽略了女儿受的委屈。他挣开王秀莲的手,语气带着几分生硬:“家里的布,先给星星做件厚棉袄,冬天快到了,别冻着孩子。”
王秀莲愣住了——这是林建国第一次没站在她这边,第一次为了林晚星反驳她。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林建国冷着脸打断:“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公社扯点棉花,给星星做棉袄。”
林建国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得王秀莲浑身发冷。她看着林建国走向林晚星,蹲下身问:“星星,爹给你做新棉袄,你想要啥颜色的?”看着女儿抬起头,眼里闪着怯生生的光,小声说“啥颜色都行”,林建国的眼神也软了几分。
王秀莲躲在厨房门口,指甲死死掐进手心,心里的怨恨像藤蔓般疯长——林建国居然为了林晚星跟她翻脸!居然要给林晚星做新棉袄!她跟着林建国,没享过一天福,现在连这点偏心都没了,凭什么?
晚饭时,王秀莲没再像往常一样献殷勤,默默坐在角落吃饭,眼神却时不时瞟向林晚星,满是怨毒。林建国没注意到她的异样,还在跟张桂兰商量给林晚星做棉袄的事,说要找公社最好的裁缝,棉花要选新的。
晚上,林建国睡熟后,王秀莲悄悄爬起来,走到院外的柴房旁。柴房里堆着之前她藏的半匹粗布,是林建军送的,她本来想留着给家宝做过年的新衣服,现在林建国要给林晚星做棉袄,她怎么甘心?
“林晚星,你别得意太早。”她对着柴房小声嘀咕,声音里满是阴狠,“想抢我的东西,想让建国偏向你,没那么容易!”她想起白天藏在衣兜里的信,想起娘家兄弟是公社的民兵,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光靠自己,可能斗不过林晚星和张桂兰,不如让娘家兄弟来帮帮忙,让他们知道,这个家谁说了算。
她摸了摸衣兜里的信,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林建国现在偏向林晚星,等她娘家兄弟来了,看他还能不能硬气起来!而屋里的林晚星,似乎察觉到了院外的动静,悄悄睁开眼睛,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王秀莲的眼神太吓人了,她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