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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12章:替身疑云**

清晨的阳光,失去了昨日利剑般的锐利,变得有些苍白无力,透过窗帘缝隙,在客房的地板上投下一条狭长的、近乎怜悯的光带。

顾言几乎是睁着眼熬到了天亮。

昨夜电梯里那场由酒精点燃的、危险而混乱的对峙,如同烙印,深深烙在他的脑海和感官里。沈聿珩灼热的呼吸,带着酒气和痛楚的逼问,那双卸去冰冷面具后只剩下赤裸执念的凤眼,以及他自己那险些失控的、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回答……每一个细节都在寂静的黑暗中反复上演,折磨着他本就脆弱的神经。

他最终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推开沈聿珩,逃回了这个暂时的避难所。

背靠着冰冷的门板,他能听到门外沈聿珩并未立刻离开的、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以及那声被电梯吞没前,若有似无的、冰冷的低笑。

那笑声,比直接的怒火更让他胆寒。

此刻,他躺在床上,身体僵硬,耳朵却警惕地捕捉着公寓里的任何一丝声响。他听到主卧方向传来隐约的、似乎是洗漱的动静,然后是沉稳的脚步声走向客厅、厨房。

沈聿珩醒了。

顾言立刻闭上眼,调整呼吸,伪装成仍在熟睡的模样。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个男人,在经历了昨夜那样近乎撕破脸的逼问之后。是装作无事发生?还是继续那无望的、如同鸡蛋撞石头般的对抗?

无论哪一种,都让他感到无比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心慌。

脚步声,在客厅停顿了片刻,然后,出乎意料地,朝着客房的方向而来。

顾言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他感觉到那脚步声在门外停下,接着,门把手被极轻地旋开。

他没有睁眼,却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个高大的阴影笼罩在了床边,挡住了那片苍白的光线。那熟悉的、带着清晨洗漱后清新气息,却又依旧混杂着一丝冷冽松木香的气场,如同无形的网,将他牢牢罩住。

沈聿珩就站在那里,沉默地注视着“熟睡”中的他。

时间,在那一刻仿佛被拉得无限漫长。顾言能感觉到那道目光,如同实质,在他脸上缓慢地、仔细地巡梭,带着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复杂情绪。没有昨夜的疯狂和灼热,也没有白天的冰冷和审视,而是一种……近乎探究的、深沉的凝视。

他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维持住平稳的呼吸和放松的睡姿,睫毛却不受控制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就在他快要坚持不住,几乎要睁眼的前一秒,他感觉到床垫边缘微微下陷——沈聿珩竟然在床边坐了下来!

这个认知让顾言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了。他想做什么?

预想中的质问、嘲讽,或者更进一步的逼迫并没有发生。沈聿珩只是静静地坐着,距离近得顾言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温热。

然后,一只温热干燥、指骨分明的手,极其轻柔地,拂开了他额前有些凌乱的碎发。

动作生疏,甚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迟疑,与他平日里强势霸道的作风截然不同。那指尖触碰皮肤的瞬间,带来一阵细微的、如同电流般的颤栗,从额头迅速蔓延至全身。

顾言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他死死咬着牙关,才没有让自己惊得弹开。

沈聿珩的手指并没有停留太久,拂开碎发后,便收了回去。但他并没有立刻离开,依旧坐在那里,目光依旧停留在顾言脸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静谧。只有两人交织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在昭示着这平静表象下的暗流汹涌。

顾言不明白。

他完全不明白沈聿珩此刻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是另一种形式的试探?还是酒醒后,连他自己都无法解释的……一时兴起?

就在这令人难熬的寂静中,顾言因为极度紧张和一夜未眠的疲惫,大脑开始有些昏沉。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缘挣扎,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的、几乎消散在空气中的叹息。

那么轻,那么模糊,让他再次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然后,床垫的压力消失了。阴影撤离,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客房的门被轻轻带上。

直到确认沈聿珩真的离开了,顾言才猛地睁开眼,大口地喘着气,如同刚刚逃离了一场溺水的噩梦。他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里仿佛还残留着那短暂触碰带来的、灼热的异样感。

心乱如麻。

* * *

当顾言收拾好自己,尽量表现得平静无波地走出客房时,发现沈聿珩已经坐在了餐桌旁。他换上了一身熨帖的深灰色西装,正在浏览平板电脑上的财经新闻,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晨光落在他身上,勾勒出冷硬的轮廓,仿佛昨夜那个在电梯里失控逼问、清晨又坐在他床边沉默凝视的男人,只是他分裂出的一个幻影。

听到顾言的脚步声,沈聿珩从屏幕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他,没有任何异常,就好像昨夜和清晨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吃饭。”他开口,语气是惯常的、听不出情绪的平淡,指了指餐桌对面那份 untouched 的早餐。

顾言沉默地走过去,坐下。餐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食不知味。他拿起勺子,机械地喝着碗里的粥,味同嚼蜡。

沈聿珩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偶尔端起咖啡杯抿一口,视线重新落回平板电脑上。

这种刻意的、若无其事的冷漠,比直接的质问更让顾言感到不安。他宁愿沈聿珩爆发,宁愿他继续昨夜那种疯狂的逼问,至少那样,他能明确地知道自己在对抗什么。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仿佛暴风雨前的死寂,不知道下一秒会迎来怎样的惊涛骇浪。

一顿早餐在近乎凝滞的沉默中结束。沈聿珩放下咖啡杯,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却透着疏离。

“上午十点,项目组进度汇报。”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终于再次落在顾言身上,公事公办的口吻,“我需要看到切实的进展,而不是停留在概念层面的空想。”

说完,他不再停留,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装外套,径直走向玄关,离开了公寓。

门关上的声音,让顾言一直紧绷的肩膀微微松懈下来,却又感到一种更深沉的无力。

他就像一只被放在透明玻璃箱里的蝴蝶,外面的捕食者时而靠近威胁,时而冷漠观察,而他所有的挣扎和恐惧,都无所遁形。

* * *

到达沈氏大厦,设计部的气氛似乎比前两天更加微妙。顾言能感觉到那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除了探究,似乎还多了一些别的、更复杂的东西。

他无心理会,径直走向自己的工位,准备投入到那令人头痛的方案修改中。他必须尽快完成沈聿珩要求的“切实进展”,否则,他不知道那个男人还会用什么方式来“督促”他。

就在他打开电脑,试图集中精神时,邻座两个年轻女同事压低了的、却依旧能清晰传入他耳中的对话,像两枚冰冷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他的耳膜。

“诶,你看到昨天沈总带来的那个新助理了吗?就是跟在陈特助身边那个。”

“看到了看到了!我的天,刚才在茶水间碰到,正面一看,吓我一跳!”

“是吧?!我也觉得!那侧脸,那气质……尤其是低头的时候,跟咱们设计部这位……好像啊!”

“何止是像!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淡雅挂!就是感觉性格不太一样,哪位看起来更……乖一点?”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沈总这口味……还挺专一?找替身都找同款的?”

“啧啧,有钱人的癖好真是……那正主知道吗?感觉有点惨啊……”

“谁知道呢?可能正主不听话,所以找个听话的替补呗……”

……

“替身”……

“同款”……

“正主”……

“替补”……

这几个词,如同惊雷,在顾言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他握着鼠标的手,瞬间冰凉,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凝固,然后又疯狂地倒流回心脏,撞得他胸口闷痛。

原来……是这样吗?

所以,沈聿珩对他突如其来的纠缠,不是因为恨,也不是因为余情未了,而是因为……他像他珍藏的某个人?某个他求而不得,所以寻找替代品的“白月光”?

所以,他保留七年前的旧物,布置一模一样的公寓,不是因为怀念他们之间的过去,而是因为……他透过他,在看另一个人?

所以,他时而疯狂逼迫,时而诡异温柔,不是因为对他顾言本身情绪的波动,而是把他当成了一个不完美的、需要被修剪成“正主”模样的……替代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耻辱,如同冰水混合着火焰,瞬间将他吞没。

他想起沈聿珩书房里那些偷拍照,想起他偶尔流露出的、仿佛透过他在看别人的深沉目光,想起他昨夜在电梯里,那声带着痛楚的“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他问的,根本就不是他顾言,而是那个他心底真正的“阿言”!

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涌上喉咙。

他一直以来纠结的、痛苦的、甚至偶尔还会因那男人不经意流露的脆弱而心软的情绪,在此刻,显得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他只是一个替身。

一个被强行抓回来,扮演着别人角色的、可怜的替代品。

温瑾的警告再次回响,却有了全新的、更残忍的解读。

“他爱的不是现在的你,他爱的是那个完全属于他、不会反抗他的幻影!”

现在看来,那个“幻影”,或许根本就不是他顾言,而是另一个他从未知晓的、存在于沈聿珩心底的人!

顾言猛地站起身,动作大得带倒了椅子,发出刺耳的响声,引得周围同事纷纷侧目。

但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他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颤抖,眼底是翻涌的、几乎要溢出的痛苦和难以置信。

他需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他抓起桌上的手机和门卡,几乎是踉跄着,冲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将自己锁在最里面的隔间,背靠着冰冷的门板,顾言才允许自己卸下所有伪装,脱力般地滑坐在地上。他捂住脸,肩膀无法自控地剧烈颤抖起来。

不是恨。

不是报复。

甚至不是扭曲的爱。

而是……替身。

这个认知,比任何直接的伤害,都更让他感到绝望和……肮脏。

他一直以为,他和沈聿珩之间,横亘着的是七年前的误会、身份的鸿沟和扭曲的占有欲。

可现在才发现,他们之间,或许从一开始,就隔着一个他从未看清的、别人的影子。

那他这七年所受的苦,这回来后面临的一切,又算什么?

一场……彻头彻尾的、荒诞至极的笑话吗?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不是委屈,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被彻底否定存在价值的、巨大的悲凉。

他蜷缩在冰冷的隔间地板上,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独自舔舐着这突如其来、却又足以将他击垮的残酷真相。

而在总裁办公室里,沈聿珩刚刚结束一个越洋视频会议。他揉了揉眉心,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目光无意间扫过监控屏幕——设计部的公共区域。

他没有看到顾言的身影。

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他拿起内线电话,接通设计部经理。

“顾言呢?”

“沈总,顾设计师他……刚才好像有些不舒服,去洗手间了。”

“……”

沈聿珩挂断电话,目光重新落回监控屏幕,深邃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疑虑。

不舒服?

是因为昨夜……?

还是因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到的?

他修长的手指,在冰冷的办公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

看来,他养在笼子里的这只小鸟,似乎……听到了些风吹草动。

这让他,很不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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