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里,夜风带着凉意吹过,吹不散两人心头的惊涛骇浪。
陆羽看着身旁惊魂未定、又带着几分心虚的周姚儿,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刚才那位月白长裙女子的出现和出手,完全超出了他的所有计算模型。那种举手投足间湮灭结婴修士的力量,那种仿佛与天地法则融为一体的气息……绝非下界,甚至可能不是源仙界应有的存在!
“她……是你师尊?”陆羽的声音有些干涩,他需要重新评估周姚儿的背景威胁等级……不,是合作价值等级。
周姚儿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低着头,用脚尖碾着地上的小石子,闷闷地“嗯”了一声。
“她好像……很强。”陆羽试图用最保守的词汇描述。
“嗯……是挺强的。”周姚儿的声音更小了。
一阵尴尬的沉默。陆羽的大脑正在超负荷运转,试图将“周姚儿有一位疑似神界大能的师尊”这个爆炸性信息融入他现有的世界观和后续计划中。这变量太大了,几乎要推翻他之前的所有推演。
最终还是周姚儿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她抬起头,眼圈有点红,带着委屈和倔强:“我不是故意瞒你的……师尊她……管我管得很严,不准我乱跑,更不准我跟来历不明的人交往。我这次是偷偷跑出来的……”
陆羽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那点被隐瞒的不快倒是散了些,反而觉得有些……好笑?这位能随手捏死结婴修士的“仙子”,在自家师尊面前,似乎也和寻常受管教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来历不明的人……”陆羽重复了一下这个词,嘴角微微抽动,“这个评价,倒是很中肯。”毕竟他对自己那“叛逆古神后裔”的身份也还没完全搞清楚。
“哎呀不是那个意思!”周姚儿急忙摆手,“我是说……哎,反正师尊就是觉得外面危险嘛!”她顿了顿,偷瞄了陆羽一眼,小声补充道,“不过我觉得你挺靠谱的,虽然总爱算来算去有点烦人……”
陆羽:“……” 谢谢夸奖?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暂时将那位神秘师尊带来的冲击搁置,先处理眼前最紧迫的问题。“节点被破坏,星煞之力传输中断,但源头未除。根据我的推算,被阻断的星煞之力可能会在源头堆积,最终在月圆之夜……也就是几个时辰后,失控爆发。威力或许不如直接灌注到天机星宗那么集中,但波及范围会更广,流云星恐怕……”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危机并未解除,只是换了一种更不可控的方式。
周姚儿也收敛了情绪,秀眉紧蹙:“那怎么办?我们能做什么?”
陆羽目光投向坠星崖的方向,眼神重新变得冷静而锐利:“必须有人去源头,也就是那个地下祭坛,在星煞彻底爆发前,设法疏导或中和那股力量。”
“我去!”周姚儿立刻道,“我的太阴寒气或许能克制……”
“不。”陆羽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你刚动用本源寒气破坏节点,又经历战斗,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他顿了顿,看向周姚儿,“你师尊既然找到你了,恐怕不会允许你再涉险。你……该回去了。”
周姚儿身体一僵,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力反驳。师尊的出现,意味着她这次的“离家出走”到此为止。以师尊的性子,能允许她在这里跟陆羽说几句话已经是极限了。
她看着陆羽平静却坚定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担忧。她知道,陆羽决定去做的事,九死一生。
“可是你一个人……”她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有《大衍决》,还有它。”陆羽摊开手掌,三枚光泽略显黯淡却依旧灵性十足的星衍剑丸静静悬浮,“计算,是我的强项。活下去的概率,我已经算过了。”他没有说具体数字,但周姚儿能猜到,那个概率一定不高。
就在这时,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力量再次降临,如同无形的纱幔,轻轻包裹住周姚儿。
“姚儿,该走了。”那清冷的女声仿佛直接在两人心间响起,不带丝毫情绪。
周姚儿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轻盈,似乎要融入月光中。她焦急地看向陆羽,眼中满是不舍和担忧。
陆羽对她点了点头,露出一个极淡、却异常平静的笑容:“放心。我命硬,没那么容易算完。别忘了,我们还欠着一次‘合作愉快’。”
话音未落,周姚儿的身影已彻底淡化,随着最后一缕月华,消失在山坳中。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的幽香,和一句飘散在风中的急切传音:“‘算卦的’!你一定要活着!等我回来找你!”
山坳里,只剩下陆羽一人,和漫天清冷的星光。
他脸上的平静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他盘膝坐下,不顾内伤,再次全力运转《大衍决》,神识疯狂蔓延,沟通着流云星稀薄的天地灵气,更试图捕捉那来自星空深处的、越来越狂暴的星煞波动。
无数的数据、变量、概率在他脑中碰撞、推演。如何接近祭坛?如何应对可能更强的禁制?如何疏导那足以毁灭一星的力量?每一个环节都充满了致命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东方的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月圆之夜,即将来临。
陆羽猛地睁开眼,眼中血丝弥漫,却燃烧着决绝的光芒。他算出了唯一一条不是生路、却可能为流云星争取一线生机的路径——虽然成功率低得令人绝望。
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周姚儿消失的方向,然后毅然转身,朝着那片即将成为风暴中心的坠星崖,迈出了脚步。
背影单薄,却挺得笔直。
这一次,没有搭档,没有后援。只有他,和他的算计,面对整个星空的怒火。
月隐星沉,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