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着灌铅般的双腿回到公司时，已是华灯初上。办公区只剩下零星几个加班的身影，白日的喧嚣沉淀为一种冰冷的寂静。陈昊天和赵小兵将那份记录着惨淡成果的陌拜记录表交到苏妮娜助理的桌上，仿佛交上去的不是几张纸，而是他们被一天的风霜捶打后所剩无几的尊严。
助理只是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塞进一个文件夹，仿佛那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废纸。
第二天上午，陈昊天强打起精神，试图从昨天的挫败中挣脱出来。他想起昨天陌拜时，一个开健身工作室的年轻老板似乎对健康保障有些兴趣，虽然当时拒绝了他，但语气并不坚决。陈昊天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翻出记录下的电话号码，深吸一口气拨了过去。
“喂，您好，李教练吗？我是昨天拜访您的永安保险陈昊天，关于您提到的员工健康保障方案，我回去后又做了些细化……”
电话那头的李教练听起来还算有耐心：“哦，是你啊。你说说看。”
机会！陈昊天精神一振，赶紧拿出自己熬夜准备的材料，开始照本宣科。他努力回忆着《保险学原理》里的专业术语，试图用“发病率”、“风险杠杆”、“保障缺口”等词汇构建自己的专业性，甚至提到了某些疾病的精算假设。
起初，李教练还“嗯”、“啊”地回应着，但渐渐地，电话那头沉默下来。
陈昊天并未察觉，依旧沉浸在“专业”的阐述中：“……所以，根据这个年龄段的发病概率和平均医疗费用，我认为人均二十万保额是一个比较基础的配置，当然这还需要考虑您工作室的现金流状况和预算……”
“小陈，是吧？”李教练突然打断了他，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一丝嘲讽，“你跟我说这些数字、概率，有什么用？我关心的是，我的教练万一扭伤了，膝盖坏了，你们管不管？管多少？多久能拿到钱？你说的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
陈昊天一下子噎住了，大脑一片空白。书本上的知识在客户具体而现实的问题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脱节。
“我……我们的意外险条款里对运动损伤是有定义的，需要符合……”他试图解释条款。
“行了行了，”李教练彻底失去了耐心，“听你说话比练器械还累。我再看看吧，挂了。”
电话里传来忙音，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在陈昊天的脸上。他握着话筒，僵在原地，耳边只剩下自己急促而羞愧的心跳声。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高，却足以让周围几个同事都抬起头来。
“陈昊天。”
他猛地回头，看见苏妮娜不知何时站在他工位旁，双手抱胸，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她显然听到了部分通话内容。
“这就是你保险专业高材生的水平？”苏妮娜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用一堆客户根本听不懂也不想听的术语，把一单有可能谈成的生意，彻底说死？”
她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陈昊天瞬间煞白的脸。
“公司请你来，是让你创造价值的，不是让你来这里温习课本知识的！”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安静的办公区里显得格外刺耳，“我需要的是能打仗的兵，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书呆子！如果连最基本的，说人话，解决客户实际问题都做不到，我建议你趁早回学校去，别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锤子，重重砸在陈昊天的心上。他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周围的视线如同芒刺在背，让他无地自容。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哑口无言。苏妮娜说的，是赤裸裸的现实，是他失败的直接原因。
苏妮娜冷冷地看了他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对“无用之物”的彻底失望。她转身，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像是一下下敲打着陈昊天脆弱的神经，消失在总监办公室的门后。
办公区里恢复了安静，但那种无形的压力和同事间无声的审视，让空气几乎凝固。
赵小兵担忧地看过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他一瓶水。
陈昊天低下头，紧紧攥住了手中的笔，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失败的苦涩，混合着当众被羞辱的难堪，在他的胸腔里翻滚、灼烧。
专业的傲慢，在现实的需求面前，不堪一击。
而失败的代价，就是尊严扫地。
他知道，如果下次再抓不住机会，等待他的，绝不会仅仅是一顿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