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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慈宁宫那关算是险险过了,可真正的考验还在东宫那张拔步床上躺着呢。

赵嬷嬷引着我再次踏入那间药味浓重的“洞房”时,天色已大亮了些,但室内的光线依旧被厚重的帘子挡得昏沉。琥珀小心翼翼地跟在我身后,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她刚刚被允许从府里带来的小包袱,里面装着她认为最要紧的几样小姐的旧物和一点私房钱,眼神里满是警惕和不安。

床上的人醒着。

或者更准确地说,是睁着眼。

那双眼睛……该怎么形容?像被寒冬冻住的深潭,表面覆盖着一层薄冰,底下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警惕。

即使病骨支离地躺着,那眼神也带着一种实质性的压迫感,冰冷、疏离,仿佛能刺穿所有虚情假意,直抵人心最不堪处。这就是太子萧景珩,我那传说中的便宜夫君。

“太子妃?”他开口了,声音因为久病和虚弱而略显沙哑,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精准地砸过来,“沈家的……‘福星’?”最后两个字被他咬得极轻,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和浓烈的怀疑,几乎是在明晃晃地说:骗子,我看穿你了。

琥珀在我身后明显地瑟缩了一下,大气不敢出。

来了,这传说中的“阴郁暴躁”人设。我眨眨眼,心里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怀疑我?太正常了。我要是我娘突然给我塞个据说能起死回生的“福星”冲喜,我也怀疑。

“嗯,是我。”我坦然应道,完全无视他那能冻死人的眼神,径直走到床边,本着职业习惯先观察他的气色。嗯,比昨晚好一点,至少睁眼了,虽然眼神不太友善。“感觉怎么样?头疼吗?胸闷不?四肢有没有知觉?”我一边问,一边很自然地又想去摸他的脉。

手腕还没碰到他,就被一只冰凉但异常用力的手猛地攥住!

力道不大,但透着十足的抗拒和……羞愤?

“放肆!”萧景珩的声音陡然拔高,因为用力而带着轻微的喘息,眼底的阴鸷更浓,像要择人而噬,“谁准你碰孤?!”

琥珀吓得低呼一声,下意识想上前护我,又被太子的气势吓得僵在原地,小脸煞白。

啧,还挺有劲儿。看来中毒虽深,底子没完全废。我心里快速评估着,面上却没什么惧色,只是觉得这人有点……矫情?病成这样了还讲究男女大防?

“号脉啊。”我理所当然地回答,甚至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指了指他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不号脉怎么知道您这拖拉机碾过的脉象有没有好转点?”

“拖拉机?”他显然没听懂这个现代词汇,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我话里的不敬,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又紧了两分,指节都泛白了,“孤看你,倒像是沈家派来送孤上路的细作!滚出去!”

拖拉机……碾过?赵嬷嬷站在一旁,眼皮猛地一跳,嘴角似乎抽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刻板的严肃。琥珀则是一脸茫然加惊恐,完全搞不清状况。

我叹了口气,觉得这沟通效率有点低。跟个刺猬似的,还是只病得快挂的刺猬。我挣了挣手腕,他力气不小,但病久了,终究是虚的。我稍微用了点巧劲就挣开了,在他惊怒交加的目光中,我耸耸肩:“行吧,不碰就不碰。那你先躺着,我出去找块地。”

“找地?”萧景珩显然跟不上我这跳跃的思维,拧着眉,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天字第一号的傻子或者疯子,“你找什么地?”

“种地啊!”我回答得理直气壮,眼睛已经开始往窗外瞄,盘算着东宫哪个角落阳光好、土质松软,“你这病得慢慢调,光吃药不行,得食补。我得种点新鲜蔬菜瓜果,养点药草,到时候给你整点药膳,比干喝苦药汤子强多了。”我一边说,一边已经在脑子里列起了种植清单:小白菜、萝卜快生,三七、黄芪也得安排上……

萧景珩:“……”

他大概是被我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回答噎住了,原本积蓄的怒火和尖酸刻薄都卡在了喉咙里,那张苍白俊美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嘴唇抿得死紧,看我的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三分难以置信,三分“这人怕不是真有病”,剩下四分还是浓浓的戒备。琥珀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家小姐……好像真的哪里不一样了,这胆子也太大了!

就在这诡异的沉默中,他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血色瞬间褪尽,连那点青白都变成了死灰,眼神里透出一种极致的难堪和绝望。

下一秒,一股极其难闻的骚臭味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赵嬷嬷脸色骤变,立刻上前一步,低声道:“殿下……”语气里带着心疼和习以为常的无奈。琥珀猛地捂住了口鼻,眼睛瞪得溜圆,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气味吓到了,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萧景珩死死闭上眼睛,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混合着痛苦和巨大羞耻的气息。刚才那点强撑的威势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不堪。

我瞬间明白了。

排泄失控。这是瘫痪病人最痛苦也最难堪的并发症之一。对曾经惊才绝艳、高高在上的太子来说,这种羞辱恐怕比病痛本身更难以承受。

“别碰孤!”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一种困兽般的绝望和抗拒,“滚!都滚出去!”

赵嬷嬷显然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但每次依然让她心疼又为难。

我皱了皱眉,这味儿确实有点冲,但……问题不大。抢救一下嘛!我转身就往外走。

“你……”萧景珩大概以为我嫌恶地要逃开,眼神更加灰败。

我却没理他,径直走到门口,对候着的小宫女快速吩咐:“去打几盆温水,要快!再拿干净的棉布巾,多拿点!还有,上次我让你们准备的艾草煮水呢?也端一盆来!对了,把窗户开条小缝,通风!憋着感染了俺真不中咧!”最后一句没控制住,带出了点家乡口音。

吩咐完,我卷起那碍事的太子妃礼服袖子,露出小臂,又折回床边。完全无视了萧景珩那恨不得杀人的目光和全身绷紧的抗拒。我看了眼还傻愣着的琥珀:“琥珀,别愣着,过来帮忙!把窗户开一点,再去看看水烧好没有!”

琥珀如梦初醒,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对我的命令有着本能的服从,她连忙应了声“是!”,跌跌撞撞地跑去开窗,又强忍着不适跑出去催热水。

“赵嬷嬷,搭把手,小心点,别碰着他腰那块的褥疮。”我语气平静得像在处理一个普通病例,指挥若定,“殿下,得罪了,咱得先清理干净,不然感染了更麻烦,您也不想屁股烂个洞吧?那可比现在难受多了。”我一边说,一边和赵嬷嬷配合着,动作麻利却轻柔地掀开被子一角。

萧景珩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是气的,也是羞的。他大概从未听过如此粗俗直白又毫不避讳的话!可他的身体虚弱得根本无法反抗,只能死死闭着眼,连耳根都红得滴血,屈辱的泪水在紧闭的眼睑下无声滚落。

我看到了,但没点破。现在不是照顾玻璃心的时候。

清理的过程很艰难,气味也实在不好闻。但我全程面无表情,动作专业利落。温水清洗,艾草水擦拭消毒,再用柔软的棉布巾吸干水分。琥珀端着脸盆进来时,脸色依旧发白,但看到我镇定自若的样子,也慢慢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小心翼翼地给我递东西、换水,虽然手还有些抖。

我仔细检查了他腰臀部和尾椎骨附近的皮肤状况——果然,有几处暗红甚至有些破溃的褥疮,还有多处肌肉因为长期卧床缺乏活动,已经有了明显的萎缩迹象。

“啧,这褥疮得处理了,不然烂深了麻烦。”我皱着眉,从袖袋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淡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褥疮创面上。药膏带着清凉的草药香,能消炎生肌。“赵嬷嬷,以后每两个时辰给他翻一次身,我教你几个缓解压迫的姿势。还有,”我转向依旧闭着眼、身体僵硬的萧景珩,“殿下,您得配合点,咱得开始按摩了,不然这腿脚肌肉再萎缩下去,以后就算毒解了,您也站不起来了。”

我这话说得直白又残酷,但却是事实。我搓热双手,开始在他瘦削得只剩骨架的小腿上用力按摩,揉捏着萎缩僵硬的肌肉群。手法精准地刺激着几个关键的穴位和经络,促进血液循环。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点疼。

萧景珩闷哼了一声,大概是痛的,但他依旧死死咬着牙,没再骂人,也没再让我滚。只有那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手,暴露着他内心的激烈挣扎。

赵嬷嬷在旁边看着,眼神从一开始的震惊、不认同,慢慢变成了……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她大概没见过我这种处理污秽时面不改色、说话糙得能噎死人、下手却又透着股专业劲儿,还完全没把床上这位当太子爷伺候、只当“待修复设备”的主儿。琥珀更是看得呆了,她从未想过她家小姐能做到这一步,那专注认真的侧脸,仿佛闪着光,让她忘记了害怕,只剩下震撼。

这感觉……太诡异了。

我心里可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一边按摩一边还在心里盘算:嗯,肌肉萎缩程度中度,还有救。褥疮浅表性,问题不大。回头得给他弄个软点的气垫……古代没有乳胶,用晒干的棉花絮填充多层棉布试试?明天!明天一定要找到地方把药田先开起来!

至于床上那位便宜夫君那快要凝成实质的羞愤和杀意?

嗯,抢救中,情绪问题,暂时忽略。

问题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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