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平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后撤半步,体内那股新生的“太虚”暖流瞬间自行提聚,萦绕掌心。玉钗传来一丝微凉的触感,奇异地抚平了他一瞬的慌乱。
他紧紧盯着那具仿佛已无生息的躯体。
就在这时,那覆盖着雨珠的长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如同被寒风惊扰的蝶翼。随即,那双眼睛猛地睁开!
没有迷茫,没有恍惚。那是一双怎样惊人的眼眸——瞳孔是深邃的、仿佛能吸纳一切光线的幽紫色,其间似有星云流转,浩瀚无垠。然而此刻,这片星河冻结了,只剩下足以冰封灵魂的寒意,以及一种与生俱来、睥睨万物的审视,锐利如亘古不化的玄冰,直刺徐元平的灵魂深处。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淅沥的雨声,奔流的江水,瞬间被推远,化为模糊的背景。一种无形的、源于生命层次本质的威压,沉甸甸地笼罩下来。
徐元平指节攥得发白,玉钗硌在掌心,传来清晰的痛感,帮助他抵抗着这股源自本能的敬畏,强迫自己站稳,目光不退不让。
紫衣少女的视线在他脸上只停留了刹那,便迅捷下移,精准地锁定在他紧握玉钗的右手上。
当那古朴温润的钗身映入她紫眸的瞬间,徐元平清晰地捕捉到,那冰封的眼底骤然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涟漪——是惊诧?是难以置信?还是某种更深沉难辨的情绪?快得如同幻觉。
她试图撑起身体,然而这微小的动作立刻牵动了周身可怖的创伤。一声压抑的闷哼从苍白的唇间逸出,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几处较深的伤口再次缓缓渗出带着诡异银色光点的血液。她眉宇间蹙起的,不仅仅是剧痛,更有一种被卑微生物目睹自身狼狈的、冰冷的愠怒。
“蝼蚁……”
她开口,声音沙哑微弱,却依旧带着碾碎尘埃的冷傲。仿佛在她眼中,徐元平与这河滩上的泥沙并无二致。
“是你……引动了太虚神钥?”
徐元平心头凛然。她果然识得!而且用的是“引动”二字!
他深吸一口带着河腥气的冷空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沉声回应:“此乃我家传之物。”他避开了“是否引动”的诘问,只陈述事实,守住自己的立场。
“家传?”紫衣少女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讥诮之意毫不掩饰,“就凭你?一个连道基为何物都未必知晓的凡俗武夫,也配执掌太虚神钥?”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徐元平,如同利刃刮骨,洞察秋毫。“玄冥掌的阴毒蚀骨之气尚存,经脉间却充盈着被神钥之力涤荡后的新生机……是它无意间救了你,倒是你的机缘。”
她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敲在徐元平心上。不仅认得玉钗,更能一眼看穿他重伤初愈、根基未稳的底细!这份眼力,远超鬼老之流。
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是谁?”徐元平不再迂回,目光如炬,直视对方,“为何识得此钗?又为何重伤流落于此?”
紫衣少女并未回答。她的气息愈发微弱,紫眸中的神采如同风中残烛,明灭不定,但那冰峰般的姿态却未曾折损分毫。维持清醒似乎都已耗尽她最后的气力,可那份深入骨髓的骄傲仍在支撑。
“本宫的来历……你,无权过问。”她喘息着,声音几不可闻,“但你既得神钥初步认主……便已身陷因果漩涡……”
“认主”二字,如同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这玉钗,果真通灵?
“听着……”紫衣少女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紫眸死死锁住徐元平,那目光中带着一种与命运抗争的决绝,“带本宫离开……觅地隐匿……否则……”
话语未尽,威胁已彰。
“否则如何?”徐元平眉头紧锁。他并非心慈手软之辈,这女子来历莫测,态度倨傲,浑身是麻烦,带着她,无异于怀抱随时可能引爆的惊雷。
紫衣少女看穿了他的迟疑,眸中寒意骤凝。她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指尖有一点极其微弱、却散发着纯粹冥寂气息的幽光,开始凝聚。
那幽光虽微,徐元平却瞬间感到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那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超越了他所理解的武学范畴,更接近……万物终焉的法则!
他毫不怀疑,这女子即便濒死,亦有拖他一同寂灭的能力!
与此同时,掌心的玉钗也传来一阵清晰的、带着警示意味的温热悸动,仿佛在印证这紫衣少女与它之间,存在着某种斩不断的隐秘关联。
徐元平脸色变幻,内心激烈挣扎。
弃之不顾?且不说那同归于尽的威胁,单是她对“太虚神钥”的了解,就是他无法割舍的线索,关乎身世,关乎玉钗之谜。
出手相救?后续的麻烦,恐怕远超幽冥宗!
就在他权衡利弊、难以决断的刹那——
“嗖!嗖嗖!”
数道微不可闻、几乎融入风雨的破空锐响,自远处山林间疾速掠来!
方向,正是他先前逃亡的路径!是鬼老等人?还是……追杀她的人?
徐元平脸色骤变,再无犹豫!
他猛地俯身,无视紫衣少女那几乎能将他神魂冻结的冰冷目光,一手迅捷地穿过她的腿弯,另一手稳住她削瘦的肩背,将她整个打横抱起。
入手的感觉轻得出奇,仿佛没有重量,但那触手间的冰冷,以及肌肤下隐隐传来的、带着奇异波动的生命力,都在提醒他怀中之物的非同寻常。
“放肆……!”紫衣少女显然未料他竟敢如此“僭越”,紫眸中怒火炽燃,可伤势与迫近的危机让她只能死死咬住失血的下唇,将斥责咽回,唯以冰锥般的目光狠狠刺向徐元平。
“想活命就噤声!”徐元平低喝打断,不容置疑。他抱紧她,身形如电,迅速撤离河滩,朝着与破庙、与那破空声来源相反的、更加陡峭荒僻的山崖密林深处掠去。
必须立刻找到藏身之处!
怀中的身躯冰冷而柔软,一种奇异的、若有若无的幽香钻入鼻息,与他满身的雨水、泥污和血腥气混杂。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气力,软软地倚靠在他胸前,唯有那拂过他颈侧、冰冷且带着警告意味的微弱呼吸,证明着她的意识尚存。
徐元平的心跳失了节奏,不仅仅因为疾奔的消耗,更因这具身体所代表的未知与滔天风险。
他在茂密的荆棘与嶙峋的怪石间艰难穿梭,尽力抹去所有痕迹。雨水模糊视线,冰冷刺骨。
终于,在奋力攀上一处陡峭的岩坡后,一个被浓密藤蔓与杂草几乎完全遮蔽的山洞入口,出现在眼前。洞口狭窄,仅容一人躬身而入,内里幽深黑暗。
他谨慎地拨开藤蔓,侧身挤入。
洞内一片漆黑,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苔藓气息,但尚算干燥。他将紫衣少女轻轻安置在一处略显平整的石壁旁,自己则迅速退回洞口内侧,屏息凝神,探查外界的动静。
风雨声依旧,那几道危险的破空声并未靠近,似乎转向了别处。
暂时……安全了。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强烈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连番恶战、亡命奔逃、伤势愈复与境界突破,加之抱着一个人在山林中极限穿梭,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他靠着冰冷粗糙的石壁滑坐而下,胸膛剧烈起伏。
洞窟陷入死寂,只剩下两人交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在黑暗中回荡。
良久,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响起了紫衣少女冰冷而虚弱的声音,这一次,却夹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寻之意。
“你……方才运转周天,行气路线,可是暗合《太虚衍道诀》的筑基篇?”
徐元平霍然抬头,望向黑暗中那双依稀闪烁着微弱紫芒的眸子,心头仿佛被重锤击中,骇浪滔天!
她连这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