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许长安没有上山采药,而是准备起摆摊的物什。
既然是摆摊算命,招牌得有,唬人的东西也得有。
他先是找了块白布,研墨挥笔,写下一行大字。
又用刻刀,修刻出一根笔直的木棍,支起白布,充当卦幡。
再雕刻出一个罗盘,一块惊堂木,总算齐活!
“一掌定乾坤,三卦断生死……”
从屋中走出的慕云疏,一眼看到卦幡上的十个大字,眼眸不由浮现惊异之色。
倒不是许长安的字,写得有多好。
而是这句话的意境和气势,实在惊人。
这天下术数,以天机阁为首。
方术一道,天机阁说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慕云疏见过天机阁的大术士,却也不曾见过,哪个大术士有这等魄力。
不管自己夫君是否有这个本事,至少在气魄上,远超常人。
“夫君,今日我随你出摊可好?”
慕云疏乌黑的明眸一转,轻声道。
赞赏归赞赏,她也怕许长安口气太大,遭人打……
咳,不对,是遭人妒忌!
她跟着去,关键时候,总能护着许长安些。
“当然好,昨日那些马匪不是还跑了一些,夫人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许长安一边举起卦幡挥了挥,一边随口回道。
“夫君稍等,我很快便好。”
闻言,慕云疏内心一暖,又回屋梳妆打扮去了。
这一装扮,就是足足大半个时辰过去。
毕竟是第一次跟许长安出门,慕云疏还是很重视的。
从不妆点的她,甚至轻施了粉黛,换上了许长安给她新买的淡紫色襦裙。
盘起的三千秀发,也简单地插上了一支朴素不失精致的玉簪。
简简单单的装扮,走出房门的那一刻,许长安回身一望,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夫君久等了……”
慕云疏有些不好意思,说好稍等,却让许长安等了许久。
明明以往的她,干净利落,从来不曾打扮得这么细致,耗费时间。
对于刺客杀手而言,这可是大忌!
“夫君怎么不说话?”
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慕云疏一脸疑惑地走向许长安。
“夫人,真好看。”
许长安这才回过神来,惊叹了一声。
精心打扮过的慕云疏,与平日不染铅华的模样,完全是两种风格。
如果说平日素面朝天的慕云疏,是一朵清新脱俗的幽兰。
那么,妆点过的慕云疏,就是盛开的海棠,明艳绝伦!
许长安突如其来的夸赞,令慕云疏不由怔了怔。
在她记忆中,似乎从未有人夸过她的容貌。
大概是因为,见过她容貌的人,都死了吧。
“夫君莫要取笑我了。”
慕云疏只觉脸颊微微发烫,眼眸闪过一丝羞涩,飘忽着不敢看许长安。
“这是肺腑之言,发自真心,怎会是取笑?”
许长安神情有些疑惑。
他敏锐地捕捉到,慕云疏飘忽不定的眼神中,似隐藏着一种不可置信和自卑。
按理说,慕云疏这种大美人,应当从小就被夸到大才是。
怎么听到他的赞美,会是这种反应?
他哪里知道。
慕云疏从小便是孤儿,机缘巧合被带入虚罗天,经历了多少非人的磨砺,才成为今日的天字号杀手。
过去的十八年,除了暗无天日的惨烈训练,便是凶险的刺杀任务。
她就如同一具不配拥有情感的杀人机器。
即便是她以为,对她恩重如山的师父,对她也极其严厉。
从未表露过任何温情,更不曾夸赞过她。
曾经的慕云疏,以为她的人生,就该只有杀戮和冰冷。
她只需要服从师父的命令,不需要任何自我和感情。
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慕云疏不想再回到虚罗天,当那冰冷无情的杀手了。
“夫君,我们该出发了。”
慕云疏忽地绽放出一抹明媚的笑容,天地都明亮了几分。
“好。”
许长安被这一抹笑容惊艳。
他并不知道这一瞬间,慕云疏的思绪,发生何等转变。
他也从来没问过慕云疏的身世。
他知道,慕云疏想说的时候,定会跟他说,无需多问。
……
半个时辰后。
行人络绎不绝的繁华街道,花满楼店门口旁,支起了一个小小的算命摊。
慕云疏不知何时多了一层面纱,遮住了惊艳的面容。
她乖巧地坐在许长安的侧后方。
一双明眸好奇地看着许长安,实在难以想象,许长安会如何给人卜算。
不是她不相信许长安有这个本事。
而是许长安的年纪,在慕云疏的认知里,即便是做江湖骗子,都让人难以信服。
不过,慕云疏看得出来,许长安分明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
支摊的时候,都充满了激情。
既然夫君喜欢,慕云疏自然是要支持。
她已经在想着,等会儿万一许长安跟人起了冲突,自己该如何悄无声息地出手。
然而,很快慕云疏就知道,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花满楼的生意很好,门庭若市,不断有客人进进出出。
却无一人走到许长安摊位前,顶多只是一脸怪异地扫上几眼。
足足坐了一个时辰,慕云疏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也没个人影。
“夫君莫要气馁,做生意,讲究细水长流,第一天,全当认个眼熟。”
慕云疏还不忘照顾许长安的情绪。
担心许长安的满腔热情,被这冷清浇散。
她牵了牵许长安的手臂,柔声道。
“咳,不瞒夫人,其实在此之前,我也积累了些老顾客,今日大概是还不知道我出摊了。”
许长安干咳一声,神情古怪。
他那些所谓的老顾客,自然就是昨日观众口中的大娘们。
“夫君当真懂得术数?!”
慕云疏下意识脱口而出,紧接着便立即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夫君我……”
慕云疏呼吸一滞,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慌乱。
张口半天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她紧张地观察许长安的神情反应,生怕自己这话惹得许长安不快。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惊惶失措的无力感。
从来只有别人,在她面前这般。
她堂堂杀伐果断,冰冷无情的天字号杀手,何曾有过这种感觉?
如果让她以前那些剑下亡魂知道,死神般的翩鸿,在一个“山野村夫”面前,露出这般神情,不知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