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州城内,梁宅深处灯火通明。一众商贾名流与文人雅士围坐宴前,杯盏交错间,酒酣耳热,或私聊生意,或吟诗作对,丝竹之声与欢声笑语交织,将这夜的升平气象晕染得愈发浓厚。
梁思染轻摇折扇,缓步踱至商股之间,衣袂随步履微扬,声音清润带笑:“诸位今日用得可还尽兴?”
众人闻声回首,见是主人,纷纷起身举杯,酒液在杯中轻晃,映着烛火泛出暖光。为首的富商朗声笑道:“梁老板这宴席,真是神仙日子也不换!酒菜醇美,宾朋相得,咱们这心里啊,熨帖着呢!”其余人等亦连声附和,赞声此起彼伏,席间气氛愈发热络。
梁思染抬手执杯,手腕轻转与众人遥遥一碰,酒液在杯中荡起细碎涟漪。他笑意温煦,声音不高却清晰入耳:“诸位客气了。咱们既是三州城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至亲好友,生意场上本就该守望相助、互为臂膀——这点情分,可不能淡了。”
话落时,他浅啜一口酒,折扇在掌心轻叩两下,目光扫过席间众人,带着几分恳切,又藏着几分商场历练出的通透。
酒杯刚搁在案上,发出一声轻响。一旁的李老板便倾身凑近,语气里带着几分探询:“听闻梁老板近来收了批上好丝料,不知眼下行情如何?”
梁思染指尖捻着折扇骨,唇角微微扬起,眼底漾着浅淡笑意:“这批丝料,不单质地是一等一的好,价格竟比寻常的丝还要低上几分。”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瞒诸位,除了这丝料,我前些日子还偶然得了一大批西州郡的上等棉料。”
话音未落,他却轻轻叹了口气,眉峰微蹙。李老板见状不由纳闷,往前凑了凑:“这可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啊,梁老板为何叹气?”
梁思染缓缓落座,后背轻倚在椅背上,指尖在膝头轻点着,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丝料价格这般低,看来今年想靠它赚笔高价,怕是难了。”
李老板眼神一动,索性将身子探得更近,几乎要贴到他耳边,声音压成一缕细语:“这话里有话啊——梁老板,这究竟是何道理?”
梁思染望着李老板,折扇在掌心轻轻一转:“李老板您想,咱们拿这丝料已是这般低价,那些离西州郡更近的城邦,拿到的价钱岂不是更划算?”他指尖在案上点了点:“咱们三州城的织锦绫罗是出了名的好,可您也清楚,寻常人家哪买得起这些?真正能消受的,毕竟是少数啊。”
李老板闻言,指尖在酒杯沿上重重一磕,恍然大悟般点头:“可不是这个理!”他忽然压低声音:“再说边境刚打了胜仗,朝廷那边对普通棉衣的需求大减,怕是不会再大量采买了。这么一来……”他顿了顿,眼神里添了几分凝重:“这便宜原料,反倒成了烫手山芋,囤多了怕是砸在手里。”
席间的气氛悄然沉了几分,原本喧闹的笑语淡了些,几双眼睛都落在梁思染身上,带着探究与一丝隐忧。
梁思染又饮了几杯,酒意渐渐上脸,两颊浮起层淡淡的酡红,他放下酒杯,指尖在案上轻轻一按,语气带着几分恳切:“诸位老哥哥,今儿个我就说句实在话——这批料子压在手里,分量实在太重了。万一将来我实在撑不住,不得不降价周转,还望各位哥哥高抬贵手,多担待几分。”
李老板闻言,忙摆了摆手,脸上堆起热络的笑:“梁老板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虽在商场上各有盘算,可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独个儿扛着亏空不是?”他往前凑了凑,语气更热了些:“再说,我们李家那点丝织手艺,往后还得仰仗梁公子多指点呢,这点情分,我们心里有数。”
旁边几位老板也纷纷附和,七嘴八舌说着“理应互相帮衬”,席间那点刚沉下去的凝重,又被这几句热络话烘得暖了几分。
正说着,坐在角落的杨老板忽然放下酒杯,指尖敲了敲桌面,声音不大却让席间静了几分:“诸位不知听说了没?广陵城的沈家,前几日不知怎的失了火,听说之前从咱们这儿订的那些上好绫罗,烧得损失了大半呢。”
李老板闻言眼睛一亮,侧过身道:“哦?竟有这事?他们前几日也派人来寻过我,想再补些货。可惜我手里的料子早清得差不多了,实在没剩余。”他咂了咂嘴,语气里带着几分惋惜:“说起来,若是那会儿手里有货,卖给他们倒能赚一笔——总比再过些时日,眼睁睁看着这料子跌价不值钱强啊。”
梁思染闻言突然俯身向前,语气里带着几分急切:“李老板这话当真?他们当真还在寻货?”他目光扫过众人:“不瞒各位,我手头恰好还压着些同品级的好货,说不定正合他们的单子。若是真能对上,我可得抓紧时间出了——总不能等其他城郡的料子一降价,咱手里这些宝贝就成了没人要的寻常物事,那才叫亏大了。”
话里带着几分商人的机警,又藏着点恰到好处的急切,仿佛真怕错过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李老板听了,忙道:“这还有假?他们派来的人急得火上房似的,说是赶工期呢。梁老板要是有货,倒是可以托人去递个话。”
梁思染重重点了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利落,折扇在掌心轻拍了两下:“好,这可正合我意。”他抬眼望向窗外沉沉夜色,语气笃定:“明日我抽个空,亲自去会会这沈家人——总不能让到手的机会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