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情很奇怪,不像高兴,江野一颗心悬起来:“十,十八啊……怎么了?”
她难道嫌弃他太小了?他的同龄人好些个都当爹了,也不是很小吧?
江野心下懊恼。
果然……早知道应该再拖一拖,或者按照村里的说法告诉她虚岁。
许惟清一时缓不过来,勉强维持冷静:“你过来。”
二人本来对坐在餐桌两侧,江野立即起身走到她身边。
“低头。”
江野乖乖低头。
许惟清颤巍巍抬起手,缓慢朝他脸靠近。
江野心怦怦直跳,脑子不受控制地闪过那晚的梦。
这次不是梦。
许惟清抚上他的脸颊,轻轻掐了一下。
肌肤相触的一刻,江野呼吸骤停。
“你可以走了。”
暧昧的独角戏戛然而止。
江野眼神有片刻的呆滞,随即瞪大眼睛,眼里全是慌乱:“为什么?你生气了?对不起,我不该瞒着你的……”
许惟清才发现他说话会不自觉带上撒娇的意味,完全就是小孩子做派。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
罪恶感在心底发酵,许惟清抬眸神情复杂:“你是不该瞒我……”
她这几天到底都干了什么蠢事儿?!
竟然对着个小孩儿耍心眼,还试图勾引人家。
真是……畜生!
江野被她赶出门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彻夜难眠。
许惟清也不好受,第二日起来脑袋都还晕晕乎乎,每走一步路都像踩在云上。
村长的儿子林大川上门接她商讨报告撰写一事,她才勉强回过神来。
工作是最有效的醒神剂,许惟清很快进入状态。
周围七个村一同组成了第三大队,每年大队都会产生一个先进村集体。其中评价的最重要依据就是当年耕种收成情况,而这些最终都体现在上交的报告里。
鸣水村在七个村里耕地营养状况最次,且多为山地,基本都靠人力劳作,效率低下。山间又多暴雨,偶尔还会有泥石流等自然灾害,既无天时也无地利,粮食收成基本年年打底。
因此这么多年没中过一次,甚至十次有九次位列倒数第一。
村长叹气:“许知青,你尽力就好,不用有太大压力。”
话是如此,但许惟清哪敢当真?
领导说随便那就是要使出吃奶的劲儿。
“您放心,我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村长狐疑:“这就有想法了?”
他表情分明写着质疑,许惟清也不介意:“嗯,但是需要您配合。”
“那是当然,”村长将信将疑,“这样,我让大川把上半年耕作和收成情况给你介绍介绍。”
“我要的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
“是。”
许惟清神色自若,接着介绍了自己想法。
“这样真的可行?”
“嗯,”许惟清语气坚定,“在集体评优中,业绩只是其中一个指标,在这点我们不占优势,就得换个思路。不必强调数据,而是强调努力。再展示出我们村昂扬向上的精神风貌,事情就差不多了。”
村长听得一愣一愣的,最终拍板:“好,你是专业,听你的。”
许惟清还没来得及高兴,便听他道:“这样,我让江野还有大川跟着你,任你差遣。”
许惟清笑容僵在嘴角。
村长狐疑道:“有问题?你们应该很熟了吧?”
许惟清挣扎道:“其实不需要这么多人……”
“那就江野吧,没人比他更合适了。”
许惟清心嘎巴一下碎了。
*
第二日,艳阳高照。
许惟清一早推开门就看到张笑脸。
放在以往她脑中早已闪过八百个恐怖念头,用以推测这张脸背后的“险恶心思”,此刻只觉得这人着实没心没肺,如此热情她委实招架不住。
许惟清下意识后退两步,转身想跑。
“许知青!”
脚程追不上他的嘴,许惟清眼见他兴冲冲跑过来,双脚被钉在原处,嘴角笑容僵硬。
“早。”
每次见面,他都活力十足。
许惟清干巴巴应了句:“早。”
不自觉又后退两步。
江野察觉到她的动作,随着她的动作向前。
一进一退。
“啊——”
许惟清倏地崴到脚,惊呼一声,同时向后直挺挺栽去,脑子里闪过后脑勺鲜血淋漓的模样,向来冷淡的眼眸瞪得浑圆。
在她惊慌的目光下,江野眼疾手快上前揽住她的腰,一把将她拽了回去。
许惟清短促的呼喊戛然而止。
由于惯性,许惟清撞进他怀里,额头与他硬梆梆的胸膛短暂相触,闷哼一声。
“嗯!”
他的手掌虚虚揽在她腰上,若即若离。
许惟清能够清晰感知到他掌心的温度,像一团火苗,温度穿过隔着夏日薄薄的衣物,延伸至身体每一寸。
耳旁萦绕着他急促的喘息,许惟清没敢抬头,动作僵硬将他推开。
整个过程持续不过几秒。
“多谢。”
抬眸他还傻愣愣站着,双目出神,维持着方才的动作。
“不,不客气。”
他终于回神,手忙脚乱将手缩回。
许惟清目光从他红透的耳朵移开,明显的少年心事。
偏见决定眼界。
许惟清心底轻叹了声。
“是村长让你来的吧?”
不知怎的,一对上她的眼睛,江野就忍不住结巴。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于是古怪地盯着她的发顶:“嗯……村长已经跟我说了你的计划,我心里有几个人选,想先找你聊聊。”
他眼下似有乌青,看起来昨晚没睡多少,莫不是熬夜都在想备采人选。
“昨晚没睡好?”
坚持没一会儿,江野就忍不住看向她的眼,本想嘴硬,目光相接的一瞬答案脱口而出:“嗯。”
接着立即找补:“我不累!可以坚持的。”
许惟清唇角微勾:“那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江野马上乖乖坐下,脊背挺得笔直。隔着张半米宽的小桌子,递给她张纸,上面写着几个名字,后面跟着简单的备注。
“这是我挑的人选的名字。”
他的字很板正,就是有些幼稚,都说字如其人,果不其然。
江野见她出神忍不住问:“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的字有点丑你别介意。”
江野见过她的字,字如其人,秀气有力。
许惟清抬眸,清冷的眼眸带着浅淡而温柔的笑:“没有……我们先简单聊一下这些人的基本情况。”
她和昨天似乎不太一样,江野这两日忐忑得睡不着,本来还在想要怎么和她解释隐瞒自己年龄的事儿,却察觉她整个人比以往温柔许多。
但她这样,江野反而觉得她离自己更远了。
心里有些乱,但不影响思绪。
江野简明扼要介绍了几人的基本情况。
许惟清拿着纸笔,边听边记,他刚说完便已经整理成文,并排出了优先级。
进入工作状态后,心里那点心虚与尴尬荡然无存。
许惟清自然而然移动着凳子凑近他,边说边划:“我们今天先找这两位,每个人半天应该差不多。到时候我会……”
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足以鹤立鸡群,但工作时的专注专业更是魅力无边。
江野初始还很认真在听她分析,听着听着魂就丢了一半儿,怔怔盯着她的侧脸。
许惟清说得口干舌燥,随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咽了口水,无意识舔了下唇。
江野要过呼吸了。
“听明白了吗?”
许惟清扭头想要确认他的答案,却对与他之间过分近的距离毫无觉察,于是嘴唇猝不及防从他脸侧擦过。
两双眼睛同时瞪大。
许惟清弹射起身,神色闪过惊慌。
她真不是故意的……
罪过,真是罪过。
“江野,”她稳住心神,看下面色通红、胸前起伏不定的少年,“我们……”
“我们”这个词因着此情此景显出几分暧昧,江野一瞬间摒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