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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王疏野从浴室出来,看到周见微心事重重的样子,开口问道:“怎么了?有心事?”

周见微勉强一笑“没有啊”,她不想去偷窥他的秘密,等待他主动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后日机场

一架航班刚刚落地,出口处早已被黑压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粉丝们高举灯牌、手机,伸长脖颈,翘首以盼。王疏野的名字在LED屏幕上滚过,空气里弥漫着汗味、廉价香水味,还有粉丝们近乎缺氧的狂热。

“疏野!疏野!看看妈妈!”

“啊啊啊老公!这里这里!”

“王疏野!我爱你!”

混乱的核心处,王疏野在助理赵阳和两名魁梧保镖的簇拥下艰难移动。他戴着黑色口罩和鸭舌帽,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一双疲惫却依旧锐利的眼睛。闪光灯在他周围疯狂闪烁,像永不停歇的雷暴,将他牢牢困在光与声的牢笼里。粉丝的手如同藤蔓般不断伸过来,试图抓住他的衣角、手臂。赵阳和保镖们绷紧全身肌肉,奋力抵挡着汹涌的人潮,手臂用力推开过于靠近的身体,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衬衫后襟。

“别挤!别挤!注意安全!”赵阳的声音嘶哑,在巨大的声浪中显得那么微弱。

就在这片沸腾的狂热边缘,一个穿着灰色冲锋衣、戴着棒球帽的身影显得格外冷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李薇,一个在圈内小有名气、以“稳准狠”著称的职业代拍。她没有粉丝的狂热,眼神像鹰隼般锐利,手中一台昂贵的长焦相机稳定得像焊在三角架上,镜头如同毒蛇的信子,无声地锁定着王疏野和他周遭的一切。她的手指在快门按钮上高速起落,咔哒、咔哒、咔哒,精准捕捉着每一个可能卖出高价的瞬间:王疏野被推搡时皱起的眉头,保镖用力格挡粉丝手臂时带起的衣角,赵阳脸上焦急的汗珠。都是可以解读出无数“故事”的素材。

忽然,李薇的镜头微微一滞,像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绊了一下。镜头从王疏野身上极其自然地滑开,掠过喧嚣人群的边缘,捕捉到一个正试图从外围挤过、却被混乱人潮推得有些狼狈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穿着简单的卡其色风衣,头发扎成利落的马尾,背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沉的帆布包,包里探出一截笔记本的边缘。她皱着眉,努力维持着平衡,在狂热的人潮中像一叶随时会被掀翻的小舟。她抬起头,望向风暴中心的方向,脸上没有粉丝的痴迷,只有一种混杂着职业观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的神情。

那张脸,那张侧脸!

李薇的呼吸猛地一窒,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时间仿佛瞬间倒流,拉回到七年前那个弥漫着垃圾酸腐味的潮湿巷子。那个尖叫着推倒铁皮垃圾桶、发出震耳欲聋巨响、惊得她们几个追堵王疏野的私生饭魂飞魄散、最终让他成功脱逃的女孩!那惊恐又决绝的眼神,那瘦小却爆发出巨大力量的身影,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尘封的记忆!

李薇的手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镜头焦点瞬间模糊。她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稳住相机,将长焦镜头死死地对准那张脸,手指疯狂地按下快门。咔哒!咔哒!咔哒!一连串特写被贪婪地攫取:那熟悉的眉骨线条,那微抿的嘴唇,那专注时习惯性轻蹙的眉心。

是她!绝对是她!那个当年坏了她“好事”、害她在圈子里丢了大脸、甚至差点断了“财路”的臭丫头!

一股冰冷粘稠的恨意,混杂着被岁月发酵得更加酸臭的嫉妒,猛地从胃里翻涌上来,直冲头顶。李薇捏着相机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骨节突出,仿佛要将冰冷的金属外壳捏碎。她甚至没注意到自己另一只手中喝了一半的纸杯咖啡,杯壁在她失控的力道下骤然凹陷,滚烫的褐色液体猛地从杯口挤压出来,泼溅在她灰色的冲锋衣裤上,留下难看的污渍。她却浑然不觉。

“原来是你”李薇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毒蛇在草丛里游走的嘶嘶声,只有她自己能听见,“臭丫头,当上记者了?还攀上了王疏野?”她看着镜头里那个在混乱中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牙关紧咬,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好啊!好啊!这次,新账旧账,咱们一起算个清楚!你们俩,一个也别想跑!”

她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王疏野身上,看着他被保镖护着艰难地移动,看着那个叫周见微的女记者依旧在人群边缘努力观察。一个阴暗、扭曲的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生。她不再仅仅是为了钱,一股强烈的、带着毁灭快感的报复欲望瞬间攫住了她。她调整了一下相机参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刺骨的狞笑。

镜头,再次贪婪地锁定了风暴中心和他的“意外”边缘。

“锋哥,这是疏野哥下个月的初步行程,您过目。”赵阳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轻轻放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锋没立刻去接文件。他靠在高背真皮转椅里,双手交叉搁在小腹上,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沉默地审视着站在桌前的年轻助理。

几秒钟令人窒息的静默后,陈锋才慢悠悠地伸出手指,点了点那份文件,指尖敲击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

“小赵,”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你跟疏野的时间也不短了。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把我当傻子糊弄。”

赵阳的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锋哥,我”

“先别急着解释。”陈锋抬手打断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然增强,“上个月二十七号晚上,疏野的私人行程记录上,写的是‘回私人公寓休息’,对吧?”

“是。”赵阳的嗓子有些发干。

“可那天晚上十一点半,我的车刚好路过梧桐里那片老小区。”陈锋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眼神却冷得能冻伤人,“你猜我看见了什么?”他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如探照灯般打在赵阳脸上,“我看见疏野的车,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就停在离一个叫‘周见微’的记者租住的公寓楼不到五十米的巷子口。熄着灯,停了至少十五分钟。那地方,可不是回他公寓的必经之路吧?嗯?”

赵阳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几乎停止了跳动。梧桐里?周记者?那天晚上疏野哥确实让他把车开到那附近,然后独自下了车,他以为只是去处理点私事,万万没想到锋哥竟然亲眼看见了!冷汗瞬间湿透了衬衫内里。

“锋哥,那天、那天疏野哥可能是临时想起”赵阳试图辩解,声音发虚。

“临时想起什么?”陈锋猛地提高了音量,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笔筒都跳了一下,“想起半夜三更去一个女记者家楼下‘散步’?!赵阳!你是他的助理!更是他的眼线!他的每一分钟动向,都必须在我掌控之中!他现在是什么位置?顶流!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等着他出错,等着把他拉下来!一个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你懂不懂?”

赵阳被吼得脸色发白,头垂得更低了:“锋哥,我懂,我”

“你懂个屁!”陈锋厉声打断,猛地站起身,绕过宽大的办公桌,踱到赵阳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那个周见微,最近出现的频率是不是有点太高了?疏野的几次公开活动,她都在外围晃悠。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个记者这么‘敬业’?她跟疏野,私下到底有没有接触?说!”

“没、没有!”赵阳下意识地否认,声音却带着自己都难以忽视的颤抖,“周记者就是,就是普通跑娱乐线的,可能最近我们活动多,她跟得勤了点。” 他不敢说出那次深夜巷口的短暂交谈,更不敢提任何关于“帮助”的蛛丝马迹。锋哥的敏锐和手段,他太清楚了。

“普通记者?”陈锋冷笑一声,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普通记者能让疏野半夜三更把车停她楼下?能让疏野推掉张导的饭局,就为了去参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媒体活动?赵阳,我警告你,给我盯死那个周见微!她所有的行踪,她接触的人,她写的稿子,我都要知道!疏野那边,你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的手机,他的社交账号,他所有非公开的行程,必须严格过滤!任何可疑的苗头,必须第一时间掐灭!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锋哥!”赵阳连忙应声,声音带着后怕的余颤。

陈锋深吸一口气,稍稍平复了一下过于激动的情绪,但眼神里的阴鸷丝毫未减。他走回座位,拿起桌上那份被冷落的行程表,目光扫过上面密密麻麻的安排。

“下个月的工作强度很大,疏野需要保持最佳状态,不能有任何分心。”陈锋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特别是这个周末,和‘星耀’林总的私人晚宴,非常重要,关系到明年的一个大代言。你务必确保疏野准时出席,状态完美,不能出半点差错。明白?”

“明白!锋哥,我一定安排好!”赵阳连忙保证,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出去吧。”陈锋挥挥手,重新坐回椅子里,目光却锐利地钉在赵阳略显仓惶的背影上,直到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带上。他拿起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几张刚收到的照片,机场混乱的出口,王疏野被围堵的中心,以及几张角度刁钻、刻意放大的照片,主角是混乱人群边缘一个穿着卡其色风衣、背着帆布包的身影。

照片下方,发件人是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只有简短冰冷的两个字:【查她。】

陈锋盯着屏幕上那个模糊却让他异常警觉的身影,周见微,手指在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神深不见底。暗流,已经开始涌动。

夜色像一块巨大的、吸饱了墨汁的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城市霓虹的光污染顽强地穿透空气,给王疏野和周见微所在的这条后巷涂上了一层诡异而模糊的底色。巷子狭窄,仅容两人错身,两边是高大的、散发着潮湿霉味的旧墙,隔绝了不远处商业街的喧嚣。空气里混杂着垃圾桶隐约的酸腐气和某种廉价消毒水的味道。

这里是王疏野能找到的相对“安全”的角落,距离周见微租住的梧桐里小区隔着一个街区。一辆毫不起眼的深灰色普通轿车停在巷子深处,淹没在浓重的阴影里,像一头蛰伏的兽。

王疏野靠在冰冷的车门上,帽檐压得很低,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压抑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说的焦灼。他刚刚结束了一个长达十六小时的杂志拍摄,身体的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

周见微站在他对面,背着一个看起来就很沉的帆布包,里面塞满了采访本和资料。她微微喘着气,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她的脸色在昏暗中显得有些苍白,眉头紧紧锁着,下午在机场被李薇镜头锁定的那一瞬间的冰冷感觉,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神经。

“机场那个代拍,”周见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紧绷的沙哑,“她认出我了。七年前,巷子里那个推倒垃圾桶的人,是我。她的眼神像刀子,带着恨。”

王疏野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他猛地直起身,帽檐下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紧紧攫住周见微的脸:“确定?李薇?”这个名字,在私生饭和代拍的圈子里,意味着麻烦和不择手段。

“确定。她拍了我很多特写,那个眼神,错不了。”周见微用力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帆布包的带子,“她当年因为你脱逃,在她们那个圈子里肯定丢了大脸。现在发现我不仅还‘活着’,还”她顿住了,后面的话不言而喻。

还和你在一起。这个认知像一块巨石,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

沉默在狭窄潮湿的巷子里弥漫开来,只有远处模糊的车流声和近处一只野猫翻动垃圾桶盖的哐当轻响。

“你打算怎么办?”王疏野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太了解李薇这类人的破坏力,尤其是当仇恨驱动时。

“查她。”周见微抬起头,眼神里透出记者的韧性和冷静,“利用我的身份和资源。她既然是职业代拍,圈子里不可能没有痕迹。工作室、常用的账号、交易记录、人脉关系,总能找到破绽。摸清她的底细,知道她想干什么,才能有对策。”

“不行!”王疏野几乎立刻反驳,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猛地向前一步,缩短了两人之间的距离,高大的身影在昏暗光线下几乎将周见微完全笼罩,“太危险!李薇这种人,逼急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她现在是冲着我们两个人来的!你不能单独去碰她!” 他不能忍受她因为他而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

“那怎么办?坐以待毙?等着她把我们的事捅出去?”周见微的声音也忍不住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丝被压抑的急切和委屈,“这是我的专业!也是目前最可行的办法!难道就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

“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王疏野的声音陡然冷硬,像淬了冰的钢铁。他心底翻涌着巨大的不安和一种近乎本能的保护欲,混杂着对失控局面的恐惧。他不能让她冒险,一丝一毫都不能!“这事我会处理。锋哥那边,我会想办法,让他去压。”

“陈锋?”周见微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事情,唇角勾起一抹苦涩又带着点嘲弄的弧度,“疏野,你清醒一点!陈锋是你的经纪人,他的首要任务是维护你的商业价值,保护你‘完美偶像’的形象!如果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你觉得他的‘处理’会是什么?是保护我,还是第一时间把我这个‘隐患’彻底清除掉?是让你和我划清界限,还是帮我们遮风挡雨?”

她的质问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破了王疏野试图维持的幻想。陈锋那张永远冷静、利益至上的脸浮现在眼前。周见微说得对,陈锋的字典里,只有“控制”和“止损”。

巷子里陷入更深的死寂。王疏野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帽檐下的阴影遮住了他眼中翻腾的痛苦和无力感。他何尝不知道陈锋会怎么做?但他又能怎么办?他无法忍受周见微暴露在李薇的恶意之下。

“那也不能让你去!”最终,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嘶哑的固执,再次强调,“这事我来想办法,你离她远点,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周见微看着他,看着他眼中无法掩饰的担忧和固执,看着他因为疲惫而微微塌下的肩膀,心头涌起一阵尖锐的酸涩。她明白他的恐惧,明白他想保护她的心。但理智告诉她,被动等待只会让危险更快降临。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没有点头,也没有再争辩,只是沉默地移开了目光,望向巷口那片被霓虹染得光怪陆离的夜空。

无声的僵持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保护与反抗,爱意与现实的冰冷壁垒,在这个狭窄肮脏的后巷里无声地碰撞、角力。

几天后,一场毫无征兆的暴雨袭击了城市。狂风呼啸着卷过空旷的街道,将路旁的行道树抽打得疯狂摇摆,雨水被风裹挟着,形成一片片白茫茫的水雾,能见度骤降到不足十米。街道瞬间变成奔涌的河流,车辆在积水中艰难地跋涉,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只能徒劳地在挡风玻璃上扫开短暂的扇形视野。

一辆低调的黑色保姆车,悄无声息地滑入梧桐里小区附近一条更为僻静、几乎无人通行的辅路。这里远离主街的喧嚣,只有路灯在滂沱大雨中投下昏黄而扭曲的光晕。车子停在路边高大的梧桐树下,浓密的树冠在狂风中剧烈摇摆,勉强遮挡着倾泻而下的雨水。

车内,空气沉闷而压抑。王疏野靠在宽大的后座里,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额头上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一只手用力地按在胃部,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痛苦的直线。高强度、不规律的饮食和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的胃病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猛烈地发作了。

“疏野哥,药!”赵阳从前排探过身,焦急地将一瓶胃药和一瓶拧开的矿泉水递过来,脸上写满了担忧,“快吃两片!这雨太大了,路都看不清,要不,要不还是去趟医院?”

王疏野接过药和水,艰难地吞咽下去,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胃部的绞痛却没有丝毫缓解。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是强忍的痛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不去医院。”他的声音虚弱而沙哑,“老毛病,撑过去就好。帮我”他顿了顿,像是在积蓄力气,“帮我给周记者打个电话,让她下来一趟。就说,就说你落了份重要文件在她那儿,急用。”他不能让赵阳离开自己身边太久,尤其是在这种被陈锋盯得死紧的时候。胃药在周见微那里,是他上次偷偷塞给她的,以备不时之需。

赵阳看着王疏野痛苦的样子,又想起陈锋那双冰冷的眼睛,内心天人交战。最终,他还是咬咬牙,掏出手机,拨通了周见微的号码,按照王疏野的指示说了。

电话那头,周见微没有多问,只简短地应了一声“好”。

等待的时间被剧烈的胃痛和车窗外狂暴的雨声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钝刀子割肉。王疏野蜷缩在座椅上,身体因为疼痛而微微颤抖,冷汗浸湿了鬓角。赵阳坐立不安,不时紧张地望向车窗外被暴雨模糊的世界,又看看后视镜里王疏野苍白的脸。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纤细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车窗外昏黄模糊的路灯光晕里。周见微撑着一把看起来随时会被狂风掀翻的旧伞,另一只手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一个装着胃药的塑料袋。风雨太大了,她几乎是顶着风在艰难前行,雨水无情地打湿了她的裤脚和肩头,单薄的风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轮廓。

她快步走到保姆车后排,敲了敲车窗。

赵阳连忙降下车窗玻璃。瞬间,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狂风猛地灌了进来,打在脸上生疼。

“周记者!快!”赵阳急声道。

周见微立刻将护在怀里的药袋递进来。就在赵阳伸手去接的瞬间,一股毫无预兆的、异常强劲的旋风猛地从侧面横扫过来,如同无形的巨掌,狠狠拍在周见微手中的雨伞上!

“啊!”

周见微惊呼一声,身体被带得一个趔趄,手中的伞再也握不住,被那股狂暴的力量猛地卷走,打着旋飞向漆黑的雨幕深处。冰冷的、密集的雨水瞬间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将她从头到脚淋得透湿!

几乎是本能,车内的王疏野看到这一幕,心脏猛地一缩,所有关于疼痛和危险的顾忌在这一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猛地推开车门,不顾一切地探出身去!

“微微!”

风雨声震耳欲聋。冰冷的雨水如同鞭子般抽打在两人身上。王疏野一把抓住周见微冰冷湿透的手臂,用力将她往自己怀里带,试图用自己的身体为她挡住一部分风雨,另一只手急切地想将她拉进相对干燥的车内。

“快进来!”

周见微被冰冷的雨水浇得有些懵,下意识地顺着他的力道靠近。就在这一拉一带之间,在瓢泼大雨和昏黄扭曲的路灯光线下,两人在车门口短暂地形成了一个紧密相拥的姿态,王疏野半个身子探在车外,将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周见微紧紧护在怀里,下颌抵着她的湿发,手臂用力地环着她的肩膀。

这个充满保护意味的、在绝境中寻求慰藉的拥抱,在狂暴的雨幕中,只存在了短短不到两秒。

然而,这致命的、充满了故事性的两秒,却被远处高层公寓楼某个漆黑一片的窗户后面,一台架在稳固三脚架上的、配着超长焦镜头的相机,贪婪地、精准无比地捕捉了下来。

冰冷的取景框内,昏黄模糊的路灯成了唯一的光源,清晰地勾勒出王疏野侧脸的轮廓和他怀中那个纤瘦女子的身影。雨水在镜头前拉出无数道银线,反而给这幅画面增添了一种凄厉而私密的戏剧张力。

窗户后面,李薇的手指稳稳地按在快门线上。咔哒!咔哒!咔哒!高速连拍的细微声响被淹没在窗外震天的雨声中。她的眼睛紧贴在取景器上,看着那短暂却无比清晰的拥抱,嘴角咧开一个无声的、扭曲而狂喜的狞笑,像终于咬住猎物咽喉的野兽。

成了!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陈锋宽敞奢华的办公室照得一片明亮,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氛味道,与昨夜那场狂暴的雨仿佛是两个世界。

王疏野坐在陈锋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脸色依旧带着几分病后的苍白,但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他穿着简单的休闲服,姿态看似放松,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昨晚那场暴雨和胃痛的折磨,加上周见微被淋透的画面,让他心有余悸。

陈锋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桌上的几份文件,动作一丝不苟。他今天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头发打理得一丝不乱,镜片后的眼神平静无波,甚至带着一点惯有的、掌控一切的从容。

“感觉好点没?”陈锋放下文件,抬眼看向王疏野,语气是恰到好处的关心,“赵阳说你昨晚胃疼得厉害,这么大的雨还跑出去?下次再不舒服,直接去医院,或者叫医生上门,别硬撑。”

“没事了,锋哥,老毛病。”王疏野扯了扯嘴角,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就是折腾赵阳跑了一趟。”

“助理就是干这个的。”陈锋淡淡地说,端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办公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咖啡杯放回杯托时发出的轻微磕碰声。

就在这短暂的、看似平常的静默中,陈锋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无声地亮了一下。一条新信息提示。他目光随意地扫过屏幕,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随即,他放下咖啡杯,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看到了一条无关紧要的广告推送。

他拿起手机,解锁,点开那条信息。屏幕的光映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

几秒钟后,陈锋放下手机,身体微微向后靠进宽大的真皮椅背里。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抬起眼,目光如同探照灯,平静却又极具穿透力地落在王疏野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洞悉一切的意味。

王疏野被他看得心头微微一紧,昨晚那个在风雨中短暂拥抱的片段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面上却维持着镇定:“锋哥?”

陈锋没有回答。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笃、笃。

然后,他拿起手机,屏幕朝外,一言不发地将它轻轻推到办公桌的边缘,让屏幕正对着沙发上的王疏野。

手机屏幕上,赫然是一张被放大到极致的照片。暴雨如注的昏黄路灯下,黑色保姆车旁,他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正将浑身湿透的周见微紧紧拥在怀里。雨水在他们周围拉出无数冰冷的银线,他的侧脸清晰可见,怀中女子虽然低着头,但那身形、那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的风衣,正是周见微!

照片的构图精准而富有冲击力,每一个细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无法辩驳的故事。

王疏野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似乎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猛地抬头看向陈锋,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震惊和被戳破秘密后的僵硬。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的阳光灿烂明媚,却驱不散此刻室内骤然降至冰点的寒意。

陈锋依旧靠在椅背里,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惊讶的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他看着王疏野瞬间失色的脸,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锋,带着一种无声的、巨大的压迫感。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寂静的空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力量:

“疏野,关于这张照片,”他微微扬了扬下巴,指向桌上那部如同审判书般的手机,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最好,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扎在王疏野的心上。风暴,在这一刻,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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