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水冲刷着全小素的每一寸肌肤，浴室里蒸汽氤氲。她闭着眼睛，让水流带走身上的寒意和医院的消毒水味。巢史强准备的换洗衣物意外地合身——灰色运动裤和一件黑色连帽衫，上面印着”史强汽修”的字样。
她擦干头发，走出浴室。巢史强的住处比她想象的要整洁得多：开放式厨房里厨具摆放有序，客厅的书架上整齐排列着汽车维修手册和几本军事历史书籍，沙发前的茶几上放着一台老式收音机。
卧室门虚掩着，全小素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了门。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床头柜上摆着几张照片。她走近查看——其中一张是年轻的巢史强穿着军装，站在沙漠背景前，表情严肃；另一张是他和一群同样穿着军装的人在直升机前的合影。
“特种部队？”全小素喃喃自语。这解释了为什么他行动如此利落，对危险如此敏感。
她注意到床头柜抽屉没完全关严，露出一角文件。职业本能驱使她轻轻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份退伍证明和几张医疗报告。她小心地翻开，上面密密麻麻的医学术语中，”爆炸伤”、”弹片残留”等字眼格外刺眼。
“看够了吗？”
全小素猛地转身，巢史强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杯冒着热气的液体。他已经换了干净衣服——黑色T恤和迷彩裤，湿漉漉的头发向后梳，露出饱满的额头。此刻他的表情难以捉摸。
“抱歉，我不该翻你的东西。”全小素放下文件，脸颊发热。
巢史强走进来，递给她一杯热巧克力：”没关系，反正你迟早会查我老底。”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记者职业病，对吧？”
热巧克力的甜香弥漫开来。全小素接过杯子，指尖不小心碰到巢史强的手，触感粗糙而温暖——那是一双长期与机械打交道的手。
“你当过兵。”这不是疑问句。
“第五特种大队，七年。”巢史强坐在床沿，”退伍后开了这家修理厂。”
全小素抿了一口热巧克力，甜中带苦：”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因为你已经看到了。”巢史强耸耸肩，”而且，如果我们接下来要一起对付想杀你的人，你至少该知道搭档的底细。”
“搭档？”全小素挑眉，”我以为我只是暂时借住。”
巢史强直视她的眼睛：”全记者，有人要你的命。你的车被动了手脚，你家被搜查，医院有人盯梢。你真以为躲几天就没事了？”
全小素握紧杯子，热度透过陶瓷传到掌心：”这是我的调查，我的风险。你已经帮了很多，没必要卷进来。”
“太晚了。”巢史强站起身，”从我在雨中把你拖出那辆丰田开始，我就已经卷进来了。”
楼下突然传来狗吠声，接着是阿杰的喊叫：”强哥！有情况！”
巢史强瞬间变了个人——眼神锐利，肌肉紧绷。他快步走到衣柜前，按下内侧一个隐藏按钮。衣柜后壁无声滑开，露出一个金属楼梯。
“跟我来。”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全小素瞪大眼睛：”这是什么？”
“安全屋。”巢史强已经踏上了楼梯，”三秒内决定，留下或跟上。”
狗吠声越来越急。全小素把杯子一放，跟了上去。
楼梯向下延伸，通往一个约三十平米的地下室。与其说是安全屋，不如说是个小型指挥中心——墙上挂满监控屏幕，显示着修理厂各个角落的实时画面；一张长桌上摆放着几台电脑和通讯设备；角落里有简易床铺和储备物资。
最引人注目的是右侧的武器架——三把步枪，几把手枪，还有各种全小素叫不出名字的装备，整齐排列在玻璃柜中。
“你到底是什么人？”全小素声音发紧。
巢史强正在快速查看监控：”前特种兵，现修车厂老板，偶尔接点私人安保工作。”他指了指一个屏幕，”看，正门。”
画面上，两个穿黑衣的男子正在翻越围墙。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们怎么找到这里的？”全小素心跳加速。
“跟踪阿杰的可能性最大。”巢史强打开武器柜，取出一把手枪和两个弹夹，”会用吗？”
全小素摇头。她调查过无数黑幕，但亲手拿武器是另一回事。
巢史强熟练地检查枪械，然后递给她一个对讲机：”那就待在这里，锁好门。如果听到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开门；其他任何情况，不要出声，不要动。”
“你要一个人去？”全小素不敢相信。
巢史强已经走向楼梯：”这是我的地盘。”
全小素抓住他的手臂：”等等！报警不行吗？”
“警察来之前，他们就能把这里翻个底朝天。”巢史强的眼神冷静得可怕，”而且，你不想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吗？”
他挣脱全小素的手，消失在楼梯上方。暗门无声关闭，将全小素一个人留在安全屋里。
监控屏幕上，巢史强的身影出现在车间。他没有开灯，像影子一样在机械设备间穿行。全小素紧盯着屏幕，手心渗出汗水。
两个入侵者已经翻进院内，正谨慎地向主建筑移动。其中一人打了个手势，两人分开行动——一个走向车间，一个朝住宅区摸去。
全小素突然意识到什么，切换到住宅区的摄像头。巢史强的卧室里，她的笔记本电脑和那个牛皮纸袋还放在床上！
“糟了。”她抓起对讲机，”巢史强，文件在卧室！”
没有回应。
屏幕上，走向车间的黑衣人突然加速——他显然发现了什么。就在他举起武器的瞬间，一个黑影从车底滑出，精准地击中他的膝盖。黑衣人惨叫一声倒地，巢史强的身影出现在他身后，一记手刀击中他的颈部，黑衣人立刻不动了。
全小素屏住呼吸。巢史强的动作太快了，几乎像快进的影片。
另一个黑衣人听到动静，转身向车间跑去。全小素想警告巢史强，但对讲机只有单向通讯。她无助地看着第二个黑衣人掏出了枪。
就在这时，车间灯光大亮。黑衣人被强光刺激，本能地抬手遮挡。这瞬间的破绽已经足够——巢史强从侧面扑来，两人扭打在一起。枪响了，子弹击中天花板，火花四溅。
全小素紧握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搏斗持续了不到二十秒，以巢史强一记肘击结束——第二个黑衣人瘫软在地。
巢史强迅速搜查两人，从他们口袋里掏出手机和钱包。他对着摄像头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拖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入侵者向仓库方向走去。
全小素长舒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她环顾安全屋，目光落在墙上的一个相框上——那是巢史强和一群军人的合影，但其中一个人的脸被红笔圈了出来。
她走近细看，血液瞬间凝固——被圈出的人穿着军装，年轻的脸庞带着熟悉的微笑。那是她哥哥全小军，五年前在一次海外任务中牺牲的哥哥。
“这不可能…”全小素双腿发软，不得不扶住墙壁。
楼梯处传来三长两短的敲门声。全小素机械地走过去，按下开门的按钮。巢史强走下来，脸上有一道新鲜的血痕。
“问出来了，是恒通雇的私家侦探。”他边说边擦去脸上的血，”他们跟踪阿杰…你怎么了？”
全小素指向那张照片：”你认识全小军？”
巢史强的动作顿住了。他慢慢放下手中的物品，表情变得复杂：”他是你什么人？”
“我哥哥。”全小素声音颤抖，”五年前他在叙利亚…”
“阵亡。”巢史强轻声接上，”我知道。”他走到照片前，手指轻轻触碰那个红圈，”我们是队友，最好的那种。”
全小素的世界仿佛在旋转。五年来，军方从未详细解释哥哥的死因，只说是在执行特殊任务时牺牲。而现在，命运将她带到了哥哥战友的修理厂地下室里。
“他经常提起你。”巢史强的声音柔和下来，”说妹妹是全中国最倔的记者，总是追着真相跑。”
全小素眼眶发热：”你为什么不早说？”
“一开始我没认出你。”巢史强苦笑，”直到看到你调查恒通的资料——小军说过，你从小就对汽车感兴趣，因为他总带你去看车展。”
他走向一个保险箱，输入密码，取出一封信：”这是小军留给你的。本来应该由部队转交，但…情况特殊。”
全小素接过信封，上面是哥哥熟悉的字迹：”给我最爱的妹妹小素”。
“为什么在你这里？”她轻声问。
巢史强深吸一口气：”因为那天的任务…是我带队。小军是为了掩护我们才…”他的声音哽住了，下巴上的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明显，”我答应过他，如果有什么意外，亲自把这封信交给你。但我退伍后找过你，你已经搬了家，电话也换了。”
全小素握紧信封，五年的疑问和悲痛在胸口翻涌。她曾无数次想象如果能再见到哥哥的战友，会问什么问题。而现在，命运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这个可能。
监控器突然发出警报声。巢史强迅速查看屏幕——院墙外又出现了三个黑影。
“我们得走了。”他关掉警报，”这些人不会罢休的。”
全小素将信小心地放进内衣口袋，贴近心脏的位置：”去哪里？”
“先甩掉尾巴，然后…”巢史强从武器柜取出一把车钥匙，”去找一个知道恒通内幕的人。”
“谁？”
“我的老连长，现在在国防部装备司。”巢史强递给她一件防弹背心，”恒通不仅是车企，还是军工供应商。小军的死…可能和他们有关。”
全小素感到一阵寒意：”你是说，我哥哥…”
“我不确定。”巢史强帮她调整背心，”但五年前那场任务的目标，就是调查恒通出口的军用设备为何会出现在恐怖分子手中。”
他拉开另一个抽屉，取出一本护照递给全小素。她翻开一看，是自己的照片，但名字却是”林敏”。
“你准备得很充分。”全小素惊讶地说。
巢史强嘴角微扬：”特种兵的职业病。现在，我们走后门通道。”
他按下墙上的另一个按钮，安全屋的一面墙缓缓移开，露出一个狭窄的隧道。
“通向隔壁废弃工厂的车库。”巢史强示意她跟上，”我在那里准备了另一辆车。”
全小素最后看了一眼哥哥的照片，然后跟上巢史强的步伐。隧道很暗，只有应急灯提供微弱照明。巢史强的背影在前方稳定地移动，像一座可依靠的山。
此刻，她不再怀疑这个男人。命运以最残酷也最奇妙的方式证明，她可以信任他。
因为他是哥哥用生命保护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