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清浅觉得自己像一块被反复碾压过的抹布,拧不出半点多余的力气。
她飘回宿舍,把自己摔在床上,用被子蒙住了头。
整个世界最好就此毁灭。
“洛浅,你回来了?你的脸色好难看,比上次从医务室回来还差。”
苏小暖的声音从被子外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担忧。
洛清浅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摆了摆。
别问。
问就是想死。
“我看到调配令了,让你去协助凌星渊大人,天啊,那可是凌星渊!”
苏小暖的语气里混杂着敬畏和八卦。
“他是不是真的像传说中那样,一句话就能把人冻成冰块?”
洛清浅很想告诉她,是的。
而且还是贴着你耳朵,用精神力在你脑子里直接放冷气的那种。
这时,宿舍的另一扇门开了。
夏琳·奥斯汀刚结束训练,作战服上还带着能量武器灼烧过的焦味。
她瞥了一眼床上挺尸的洛清浅,又看了一眼一脸担忧的苏小暖。
“怎么,给大人物当了一天书童,魂丢了?”
夏琳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嘲讽,却意外地精准。
“夏琳!”
苏小暖有些不满。
“别这么说,洛浅身体本来就不好。”
夏琳扯了扯嘴角,没再说什么,径直走进了浴室。
洛清浅反而觉得,夏琳说得对。
她就是丢了魂。
魂被那个叫凌星渊的恶魔,一缕一缕地抽走了,放在显微镜下,用最恶劣的方式反复观察。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全是堆积如山的发霉卷宗,和那个坐在旁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脸的男人。
第二天早上八点。
洛清浅准时出现在了帝国档案室的门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她发誓,前世连续加班一周准备项目汇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憔悴过。
推开厚重的金属门。
那个男人已经在了。
他坐在昨天同样的位置,仿佛从未离开过。
今天的他换了一身更显挺拔的黑色制服,袖口处是内敛的银色刺绣。
听见开门声,他从一份古籍中抬起头,视线精准地投了过来。
“迟到了三十秒。”
他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洛清浅的头垂得更低了。
资本家看了都要流泪。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自己的工位,启动了那台比她年纪还大的扫描仪。
“昨天的资料整理完了吗?”
凌星渊的声音又从旁边传来。
“还……还差一点。”
洛清浅小声回答。
“今天,把庚-7-04号架子上的东西全部处理完。”
他指了指旁边一个满满当当的书架。
洛清浅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那里的卷宗,数量是昨天的三倍。
这是要把她当成生产队的驴来用吗?
她敢怒不敢言,只能认命地搬来一摞新的卷宗。
工作,再次开始。
枯燥,压抑,令人窒息。
洛清浅感觉自己正在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比的不是谁的武力值高,而是谁的耐心更好,谁先露出破绽。
她拿起一份用特殊金属片串起来的日志,入手冰凉。
封皮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用利器划出的、扭曲的虫族徽记。
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了她的心头。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日志。
里面的字迹狂乱而潦草,是用一种暗红色的、仿佛血液的颜料写成的。
【第三十七天……它在对我说话……在我的脑子里……那歌声真好听……】
【第四十五天……我的皮肤下面有东西在动……它们想出来……想看看外面的世界……】
【第六十天……我们是一体的……我们是永恒……虚空……熵……即是新生……】
仅仅是看着这些文字,一股阴冷、混乱、充满了恶意的精神污染就扑面而来。
这不是残留的精神印记。
这是一份由被C级虫族深度污染的人类,在彻底转化为非人生物前,用尽最后理智写下的、活生生的诅咒。
那股虚空熵质,顺着她的视线,像一条毒蛇,直接钻向她的精神海。
来了。
真正的考验来了。
洛清浅的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那伪装成D级的脆弱精神海壁垒,在这股污染面前,就像一层薄纸。
她的脑子里响起了尖锐的、不成曲调的歌声,眼前出现了无数蠕动的、不可名状的幻象。
她必须立刻调动SSS级的力量,将这股污染碾碎。
但她不能。
她能感觉到,凌星渊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
只要她的精神海出现任何一丝不属于D级的能量波动,一切就都结束了。
怎么办?
硬抗!
用一个D级的、有先天缺陷的精神海,去硬抗C级虫族的精神污染!
洛清浅咬紧了牙关,冷汗从额角滑落,打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她调动起自己那点可怜的一级冰系能力。
不在外部制造任何动静。
而是在自己的精神海内部,在污染即将淹没她意识核心的瞬间,极限压缩,凝结成了一根看不见的、比病毒还小的冰针。
她用这根冰针,在自己意识的最深处,划出了一块绝对零度的“安全区”。
将自己最核心的一点清明,死死地钉在了那里。
而精神海的其他部分,则完全暴露在污染的洪流之中,任由其冲刷、撕扯。
痛苦。
难以言喻的痛苦。
就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食她的大脑,每一个神经元都在发出哀嚎。
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变得急促,握着金属日志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她死死地盯着那份日志,没有移开视线,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在赌。
赌一个真正的、有缺陷的D-级,在面对这种超出承受极限的污染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不是立刻崩溃,不是尖叫求救。
而是在求生的本能下,用尽一切力气,进行着徒劳的、无声的抵抗,直到被彻底吞噬。
一秒。
两秒。
十秒。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被撕裂了。
那片用冰针固定的“安全区”,也开始出现裂痕。
就在她快要撑不住,准备执行B计划——彻底晕死过去的时候。
一只手,伸了过来。
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一丝凉意。
那只手盖在了她眼前的金属日志上,隔绝了她的视线。
一瞬间,那股汹涌的精神污染,像是被掐断了源头,戛然而止。
洛清浅大口地喘着气,整个人虚脱般地向后靠在椅背上。
眼前还残留着斑驳的、扭曲的光影。
她抬起头,视线模糊地看向身边的人。
凌星渊已经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他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翻涌着她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精神污染源,C级。”
他拿起那份日志,指尖拂过,一层无形的、扭曲的空间屏障将整份日志彻底封印。
“你坚持了十三秒。”
他陈述着,像是在宣读一份实验报告。
“一个正常的D级,三秒内就会精神崩溃。”
洛清浅的心脏停跳了。
完了。
还是演砸了。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用一种劫后余生的、混杂着恐惧和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凌星渊没有再追问。
他转身,对闻声赶来的白胡子老教授吩咐。
“她不适合这里的工作,送回医务中心。”
又是医务中心。
她感觉自己快要办年卡了。
“至于这份资料,”凌星渊掂了掂手里被空间封印的日志,“我亲自处理。”
说完,他便拿着那份危险的日志,转身离开了档案室,没有再看她一眼。
洛清浅被两个闻讯赶来的医务机器人,再次抬上了熟悉的悬浮担架。
在意识彻底陷入昏沉之前,她只有一个念头。
这班,真的上不下去了。
必须想个办法,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