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三那年的国庆假期，恰逢舅妈生日。舅妈家的客厅一如既往地热闹。林晚晚坐在稍显拥挤的沙发边缘，听着长辈们絮絮叨叨的家常，心思却有些飘远。大学的生活忙碌而充实，她已经很久没有参加这样的家庭聚会了。几年过去，表姐们的孩子又长大了些，满屋子跑跳，吵得人头疼。
她下意识地、近乎本能地，目光在嘈杂的人群中悄然巡睃。这个动作几乎成了她每次家庭聚会的习惯性程序，尽管每次的结果都是失望。自从听说他分手，已经过去三年，他再未在这些场合出现过。或许他工作太忙，或许他有了新的圈子，或许……他早已开始了新的感情，只是她不知道。
一丝淡淡的、习以为常的失落感漫上心头，她低下头，百无聊赖地划拉着手机屏幕，准备继续充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寒暄和动静。她并未太在意，直到一个熟悉又略带陌生的声音清晰传来：
“姨妈，生日快乐，一点心意。”
林晚晚猛地抬起头。
苏辰就站在门口玄关的光影里。他没有穿正装，只着一件质感极佳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深色休闲长裤，身姿依旧挺拔，却比记忆中更显宽厚沉稳。几年的时光将他眉宇间最后一丝跳脱也彻底抚平，沉淀为一种内敛而从容的气度。他正将手里的礼品袋递给舅妈，唇角带着温和的笑意，那笑容礼貌周到，却似乎比从前多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是一个人来的。
这个认知像一枚细针，轻轻扎了一下林晚晚的心脏。
舅妈惊喜地拉着他说话，他微微欠身听着，姿态谦和。很快，他被热情的长辈们簇拥着走进客厅。他的目光适应着室内的光线，自然地扫过在场的人群，掠过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然后，那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角落沙发上的她。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瞬。
他的眼中迅速掠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那是一种完全的、毫无准备的意外。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足足两三秒，像是需要时间进行一场艰难的识别——将眼前这个长发微卷、眉眼清丽、带着校园特有的清新与一丝未褪青涩的年轻女孩，与记忆中那个总是沉默跟在他身后、需要他低头才能看见发顶的小不点联系起来。
那短暂的凝视里，有惊讶，有审视，还有一种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欣赏，仿佛忽然发现了一颗被自己忽略已久的明珠，正在悄然散发光芒。
林晚晚感觉到自己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心跳快得几乎要失控。她强迫自己维持镇定，甚至努力弯起嘴角，对他露出了一个略显羞涩却足够明亮的微笑。
仿佛被她的笑容惊醒，苏辰眼中的讶异迅速褪去，冰封般的疏离感似乎融化了一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带着温度的笑意。他也对她微微颔首，唇角上扬的弧度变得真实而温和。那眼神仿佛在说：“好久不见，小丫头长大了。”
没有言语，没有任何额外的动作，仅仅是一个短暂的眼神交汇，但空气中却仿佛有一种无形的信号被骤然激活，微弱却强烈地共振着。周围所有的喧闹人声、孩子的哭笑声，在那一刻都诡异地褪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他很快被一位伯伯拉过去询问工作上的事。林晚晚这才得以低下头，掩饰着自己过快的心跳和微微颤抖的指尖。她端起桌上的橙汁喝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却无法浇灭心头那股突如其来的、滚烫的热度。
人海中的再次信号，隔了数年光阴，就这样不期而至，微弱，却清晰得不容忽视。
聚会散场时，已是华灯初上。大家在楼道口喧闹地道别，孩子们吵着要回家，大人们互相叮嘱着。林晚晚故意放慢脚步，落在最后面整理围巾。
心还在因为那个眼神交汇而微微发烫，带着一丝不确定的期盼。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苏辰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温和而清晰：“晚晚。”
她蓦然回头。
他站在一步开外的地方，楼道的光线在他身后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拿出手机，神色自然地问：“好久没见了，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方便联系。”他的语气很平常，像是兄长对妹妹最自然的关心，但眼神里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好。”林晚晚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静，报出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点着。几乎同时，她的手机在口袋里清脆地响了一声。 “是我的短信，”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发送成功的界面，“这样你也有我的号码了。”
回家的地铁上，那条只有一串数字的短信被她翻来覆去地看。联系人的名字被她存了又删，最终只存了一个简单的“辰”字。心里像揣了一只不安分的小鸟，扑棱着翅膀，搅动着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