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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巨大的水车日夜不息地转动着,汩汩清流沿着新修的沟渠,源源不断地注入后方的水田。原本无水的土地被彻底浸润,泥土吸饱了水分,呈现出肥沃深沉的墨色。水面如镜,倒映着蓝天白云和远处黛青的山峦轮廓。

水田的准备工作,紧锣密鼓地开始了。

清晨,薄雾还未散尽,几个精壮的庄户汉子便已赤脚踏入微凉的泥水中。他们吆喝着低沉有力的号子,驱赶着膘肥体壮的水牛。沉重的木犁被健牛拉动,锋利的犁铧深深切入松软的泥沼,翻起一道道深褐色的、带着湿润光泽的泥浪。泥土被彻底翻转、曝晒,将深层的养分释放出来,也埋下了去年的残茬。空气中弥漫着泥土被翻开的、带着微腥的清新气息。

犁过之后,便是耙田。人站在特制的木耙上,由水牛牵引着在田里来回穿梭。沉重的木耙齿将大块的泥团碾碎、拖平,将犁沟抹去,把田里的杂草和残根彻底搅入泥浆深处。水牛沉稳的蹄印和木耙的拖痕,在如镜的水面上划开道道涟漪,很快又被泥浆抚平。几个半大的孩子跟在后面,赤着脚丫,欢快地在泥水里淌着,捡拾偶尔翻出的顽固草根或石块。

最后是耖田。更精细的耖具被拖过水面,如同巨大的梳子,将泥浆梳理得更加细腻均匀,水面也愈发平整如镜,只留下浅浅的、整齐的波纹。阳光洒落,整片水田宛如一块巨大的、温润的墨玉,等待着秧苗的点缀。

在这片繁忙而充满生机的景象不远处,靠近溪流的地方,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不绝于耳。鲁大师傅带着他的学徒以及另外几个王府调来的木匠,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有了第一架水车的成功经验,他们的动作更加娴熟流畅。粗大的硬木被锯断、刨光,榫卯接口在巧手下精准契合。地上摊开着鲁大绘制的那份详细图纸,上面用炭笔清晰地标注着尺寸、角度和关键节点。鲁大偶尔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指着图纸对旁边的工匠讲解几句,工匠们频频点头,眼中闪烁着对技艺的专注和对这新式器具的赞叹。不过几日功夫,又有两架水车的主体结构已初具雏形,如同等待破茧的巨兽,静卧在岸边。

秦先生——萧珩身边那位负责后勤与庶务、气质儒雅的幕僚,来到了溪边。他饶有兴致地观察着正在安装的第二架水车,又与鲁大师傅低声交谈了许久。鲁大拿出那份被反复翻阅、边缘已有些磨损的图纸,郑重地交到秦先生手中,并指了指旁边两个手艺最为精湛、全程参与了水车制作的王府的木匠。

秦先生微笑着点头,小心地将图纸卷好收起,那两名木匠也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工具,站到了秦先生身后。这无声的交接,意味着这份凝聚着智慧与汗水的图纸和技艺,将不再局限于庄子一隅,它将随着匠人的脚步,流向更需要它的、更广阔的干渴土地。

回廊下,萧珩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那个蹲在田边、指尖沾泥的身影上。巨大的水车在他眼中不再是冰冷的工具,它转动的轮辐,流淌的水声,以及那片被滋润后焕发出的盎然绿意,都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生命力。这生命力源自于溪水,更源自于那个将奇思妙想化为现实、此刻正沉浸于土地喜悦中的女子。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与土地相连的宁静与满足,比他以往任何时刻在她身边感受到的安宁都更加深刻、更加……令人心弦微动。他负在身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扳指凉意,目光却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再也无法从那片被水流点亮的生机和她沉静专注的侧影上移开。牢牢锁在桑止身上。周围的喧嚣、水车的轰鸣、农人的赞叹,似乎都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蹲在田边、指尖触碰泥土的身影。

看着她指尖沾满泥泞,看着她被水雾打湿的发丝贴在颈侧,看着她眼中那纯粹得近乎神圣的满足光芒…萧珩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胀。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陌生的悸动,混杂着强烈的欣赏和一种…不容他人窥视的独占欲。

萧珩站在回廊的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看着水田中,人们吆喝着水牛,泥浪翻滚;看着溪岸边,木屑纷飞,巨大的水车骨架在匠人手中逐渐成型;看着桑止卷着裤腿,赤着脚站在刚耙平的田埂上,正弯腰仔细检查着泥浆的细腻程度。她的裤脚和手臂不可避免地沾满了泥点,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颊边,但她的眼神专注而明亮,仿佛这片土地就是她最珍视的画布。

难以言喻的情绪在萧珩胸中涌动。这份蓬勃的生机,这改变的力量,皆源于她。她像一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一圈圈扩散,改变着周围的一切。她的沉静不再是无声的背景,而是化作了滋养万物的清泉。

他走下回廊,脚步无声地踏过松软的田埂,来到桑止身后。

桑止正用一根树枝试探着泥水的深度,专注得没有察觉他的靠近。直到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她才猛地回头,对上萧珩深邃的眼眸。他站得很近,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他身上清冽的气息混合着泥土的芬芳,奇异地交织在一起。

“王…王爷?”桑止下意识想后退一步,脚下却是一片湿滑的泥泞。

萧珩没有言语,目光沉沉地落在她沾满泥泞的赤脚上,又缓缓上移,扫过她沾着泥点的纤细脚踝,卷起的裤腿下露出的、线条优美却布满细小划痕的小腿,最后定格在她同样沾着泥渍、却因劳作而显得格外红润生动的脸颊上。他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欣赏或探究,而是掺杂了一种更为深沉、更为强烈的占有欲,如同暗流在平静的海面下汹涌。

他忽然伸出手,并非去扶她,而是用指腹,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力道,轻轻揩去了她脸颊上溅到的一小块泥点。指尖的温热与她微凉的肌肤相触,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意味。

桑止身体瞬间僵硬,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缚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腹的粗糙,以及那动作中蕴含的、远超主仆界限的强势与……一种宣告般的亲昵。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周围的劳作声、水流声仿佛瞬间远去,只剩下他迫人的气息和指尖那令人心悸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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