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舟对昨天出差回来看见的画面一直耿耿于怀。
一直想着找借口接触温然。
刑警队调档案的活一般都是交给新来的实习警员。
前段时间刑警队接到的案子里，受害者曾经有过在温然医院的就诊记录。
沈亦舟就亲自过来调档案了。
沈亦舟捏着调病历的申请单站在门诊楼大厅时。
他刚要往导诊台走，就听见有人喊“温医生”。
不是小李那种隔着三条街都能听见的咋呼声，是个挺温和的男声，低低的，像泡在温水里的茶叶。
沈亦舟的脚步顿了顿，下意识顺着声音看过去。
电梯口那儿，温然正抱着本厚厚的病历站着，白大褂的袖子挽到胳膊肘。
她旁边站着个戴眼镜的男医生，看着眼熟，好像是心内科的张医生，上次会诊时见过，说话温吞得很。
那男医生正帮她扶着病历的另一边，指尖离她的手就差半寸，却没碰到，分寸拿捏得刚好。
“刚下手术？”他问，声音软乎乎的，跟哄小孩似的。
温然点了点头，抬手抹了把额角，大概是刚忙完，鼻尖还沾着层薄汗。
“嗯，忙到现在。”
她笑了笑，眼角弯得比平时软。
“谢了张医生，要不是你帮我找旧病历，我还得在档案室折腾半天，那架子太高了，我踮脚都够不着。”
“客气啥。”张医生从口袋里掏东西，是块叠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浅灰色的，看着挺干净。
他递过去时没直接塞她手里，而是轻轻放在她抱着的病历上，“擦擦汗吧，别着凉。刚下手术，抵抗力弱。”
沈亦舟捏着申请单的手指不自觉紧了紧，指节泛白。
申请单的纸边被他攥得发皱。
以前温然值完夜班。
她总攥着张皱巴巴的纸巾擦汗，纸巾还是从护士站抽的那种，糙得很，擦得脸颊红扑扑的。
有次他路过急诊楼，看见她站在走廊里擦汗，纸巾破了个洞，她还没发现，就那么用破洞蹭着脸，傻得有点可笑。
那时候他咋没想着递块手帕？
哦，他压根没带手帕的习惯，兜里除了手机和钥匙，最多塞盒胃药，还是温然以前硬塞给他的那种。
“谢啦。”
温然拿起手帕擦汗，动作自然得很，擦完还叠了叠递回去，“洗干净了还你。”
“不用，送你了。”
张医生笑了笑，眼镜片后的眼睛弯了弯，“我那儿还有呢。”
沈亦舟突然觉得手里的申请单有点烫。他没再往前凑，转身就往楼梯间走。
脚步快了点，差点撞到迎面走来的护士。
“沈队？”
护士愣了下，“您咋在这儿？要调病历？我带您去档案室呗。”
“不用。”沈亦舟没回头，径直钻进了楼梯间。
他靠着墙站了会儿，听见楼下传来说话声，是温然和张医生下来了。
“下午还有台手术？”张医生问。
“嗯，三点的。”
温然的声音隔着楼梯传来，有点闷，“估计又得忙到天黑。”
“那中午得吃点热乎的。”
张医生说，“我让食堂留了份小米粥，你路过护士站拿一下。”
沈亦舟往窗户边挪了挪，掀开点窗帘缝往下看。
张医生正帮温然拉开车门。
温然弯腰坐进去时，还回头对他笑了笑。
张医生关车门时动作很轻。他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时，还回头往门诊楼这边看了眼。
沈亦舟赶紧缩回脑袋，心脏跳得有点快，跟做了啥亏心事似的。
直到那辆车开远了，他才松开攥着的手。指尖有点麻，刚才攥得太用力了。
楼梯间的窗户正对着她们离开的地方，地上还留着那辆车的轮胎印。
胃突然隐隐疼起来，是那种熟悉的钝疼。
沈亦舟摸了摸口袋，没找到药。
早上出门急，忘带了。
以前温然总说“药得随身带，老毛病别硬扛”，他以前嫌她啰嗦，现在才发现，她的话他其实记了不少，就是没照做过。
他下楼往档案室走时，路过护士站，听见两个小护士在唠：“张医生对温医生可真上心，刚才还来问‘术后喝小米粥养胃不’呢。”
“可不是嘛，”
另个护士接话，“上次温医生抢救病人低血糖，也是张医生给她塞的糖，还是水果糖，说比硬糖好含。”
沈亦舟的脚步顿了顿，没吭声，径直走进了档案室。
档案室的老阿姨认识他，笑着递过一摞病历：“沈队又来查案啊？这阵子没见温医生来给你送东西了呢，以前她总说‘沈队忙得顾不上吃饭’，老给你带面包。”
沈亦舟没接话，翻病历的手有点沉。
老阿姨还在叨叨：“温医生跟张医生倒走得近了，刚才还一起找病历呢，俩人手凑得可近……”
“阿姨，”
沈亦舟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麻烦您再拿份2019年的卷宗。”
老阿姨愣了下，没再往下说，转身去翻架子了。
档案室里静下来，只有翻病历的“沙沙”声。沈亦舟盯着手里的病历，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脑子里反复晃着刚才温然对张医生笑的样子，还有那块浅灰色的手帕。
他突然有点烦。
不是烦张医生，也不是烦温然，是烦自己。
以前温然往他桌上放咖啡时，他咋没说句“谢谢”？以前她给她塞胃药时，他咋没说句“辛苦了”？以前她红着眼圈说“我不怕”时，他咋就那么硬心肠，把蛋糕推在了地上？
胃又疼了，比刚才厉害。
沈亦舟趴在桌上缓了缓，鼻尖蹭到病历本，上面好像还留着点温然的味道。
他掏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和温然的对话框。
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她发的“沈队要是需要换药或者复查，直接找护士站就行”，他没回。
指尖在输入框上顿了顿，敲了句“胃药放你桌上了”。
敲完又觉得不对。
他啥时候放胃药了？压根没买。
沈亦舟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按了删除键。
档案室的窗户关着，闷得很。
他拉开窗帘时，看见楼下的护士站门口，张医生正把一个保温桶递给护士，大概是给温然留的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