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察觉到了萧景渊那不算好看的面色,云扶楹垂下眼帘,长如羽翼的睫颤了颤,在脸颊上扫落了一片阴影。
云扶楹站起身来,唇角挂着笑意,是再温和不过的模样。
与萧景渊印象之中的云扶楹没有丝毫不同:“臣妾只是在担忧江姑娘,今日宴席之上江姑娘的面色并不好,臣妾忧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立马被萧景渊打断:“她不会多想。”
云扶楹眨巴了下眼,有些愣了。
而瞧见她面色变化的萧景渊,方才僵硬着的神情却慢慢褪去。可他惯是不怒自威的模样,连云扶楹都也没察觉到萧景渊短短时间心情的变化。
他顿了顿,才又开口:“平日里若是有空,可与她多来往。”
萧景渊又像是想起什么一般,随口问了句:“你身边那宫女…”
短短几个字,却像是在云扶楹的心中瞬间敲响了警钟。
她站起身来,直视着萧景渊的眼:“陛下问的是乘月,还是…春溪?”
其实在最初刚开口的时候,云拂楹心中是没有底的。
她这是将自己知晓春溪是萧景渊的人,明晃晃地放在了台面上。
与萧景渊相处的这么些年,云拂楹自然知晓他的性子。
专制、独断、冷血,容不得丝毫忤逆,是个不折不扣的上位者。
而如今,云拂楹清楚的知晓,她正与这上位者对峙着。
可她没有丝毫的退缩。
听着云拂楹的话,萧景渊心中下意识闪过一丝不悦。
云拂楹知晓春溪的身份,在萧景渊的心中掀不起任何的波澜。
别说是棠梨宫,便是整个大齐都是他的,只是他心中有些不悦。
即便他先前没有关注,可如今看着云拂楹面上不自觉流露出来的紧张感,萧景渊心中清楚,云拂楹断然已经私下处置那侍女了。
萧景渊眸色微黯了一瞬,下一刻,他那一双墨纹云履便出现在云拂楹下意识低垂下眼眸的视线中。
离得近了,萧景渊身上冷凛的气息,几乎都要将云拂楹给笼罩尽了。
即便心中早已知晓萧景渊心中并无自己,可长久以来的习惯却刻在了心底的最深处。
她心中不受控制地猛地一颤。
面上表情没有收住,是显而易见的愣神。
所有的所有,都被萧景渊尽收于眼底。
他唇角微微勾起,便也将心中方才不知晓从何处而来的不悦给压下了。
“她不过是个下人,你是贵妃,处置了便处置了,不必同朕解释。”
毕竟他最初想问的并不是春溪。
可想起上一回,在摘星阁外为了护着乘月,满脸倔强的云拂楹。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在喉咙口了,萧景渊却还是将那些话给吞了下去。
他伸出手,却在即将触碰到云拂楹头顶时一愣。
殿外传来宫人颤抖的声音。
“陛,陛下,江姑娘她——”
眨眼之间,连云拂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萧景渊便往后退了一步,径直往殿外走。
“哐当”一声,就连他撞到了那一株珊瑚摆件,碎成一地齑粉,他却连头也不抬。
果然,一与江清悦相关,萧景渊便失了他那引以为傲的冷静。
即便不知晓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几乎响彻了整个后掖。
“摆驾摘星阁。”
云拂楹就站在那儿。
殿内一片狼藉,宽大的白色寝衣将她纤细的身躯包裹住,可落在这个环境之下,却叫人没由来的心疼。
乘月小心翼翼地,指挥起侍女将那碎了一地的珊瑚收起。
她有些担忧地望着云拂楹:“娘娘,您…”
方才在殿外,乘月瞧见的真切,陛下明明是有心今夜要留在棠梨宫的。
又是那个江姑娘!
乘月唇角颤抖着,是为云拂楹感到不值。
只是云拂楹倒也没乘月想的一般脆弱,她只揉了揉有些麻的手腕,而后转过身来往屏风后去。
“陛下的去留,岂是我们可左右的。”
云拂楹抬起头来,刚要同乘月再多说些什么,可忽然,外边宫女微弱的声音也传进她耳里。
“方才陛下来了,还以为要留宿在咱们棠梨宫呢,没想到…”
“唉…这江姑娘着实不是个好惹的,明明知晓陛下今日要来,还派人劫走陛下,这不是摆明踩在咱们娘娘脸上呢…”
云拂楹低垂着眼帘像是没有听见这话,可下一瞬,清脆的两个巴掌声便落入了云拂楹的耳里。
她抬起头来,隔着影影绰绰的屏风。
是花朝。
花朝似乎顾忌着云拂楹不想叫她听见往后的动静,于是,她未曾开口与那几个宫女说些什么,而是直接将人给带了出去。
雷厉风行地处理,云拂楹方才微微皱了的眉心也逐渐放松开了。
身侧,乘月松了口气,尚有余悸:“平日见着花朝一副沉闷的样子,却没成想这般的能干。”
这些时日,花朝都是跟着严嬷嬷的,如今瞧着倒真像是得了些真传。
云拂楹望向乘月:“本宫也未曾想到她进步地如此之快。”
她思忖片刻,又道:“今日这事,日后怕是不止一两回了。摘星阁那边的人上回算计了你但没得逞,日后你可得…”
云拂楹还未将话都说完,一抬头,便瞧见乘月红了的眼眶。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乘月唇瓣动了动,可乘月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云拂楹唇角微微勾起,她知道乘月这是为她感到不值。
于是,她伸出手来,带着乘月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无妨,陛下的宠爱本就如水中捞月。如今,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去做,不是么?”
乘月吸了吸鼻子,望着云拂楹。
而后,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棠梨宫的事没传多远,另一件大事,却上下皆是知。
天象有变,灾星似要降临皇宫。
可与上辈子明晃晃暗指云拂楹腹中孩子不同。
这辈子,这星象却是直指的摘星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