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考试结束的铃声像根被拉到极致的橡皮筋，骤然松开时，整个考场都透着股脱力的松弛。孙美琪走出教室，走廊里的风带着阳光的温度，吹在发烫的额头上，稍微驱散了些混沌。
林小夏从后面追上来，手里捏着颗水果糖，糖纸在风里沙沙响：“别想那函数了，英语总不至于让你对着字母发呆吧？”她把糖塞进孙美琪手里，柠檬味的酸甜在舌尖炸开时，心里那点因数学而起的闷，似乎也淡了些。
走进考场时，空气里飘着淡淡的油墨香。孙美琪找到座位坐下，指尖刚碰到桌面，就看见范磊已经就座了，晨光斜斜地落在他的侧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密的阴影，神情专注得像在拆解一道复杂的物理模型。孙美琪赶紧收回目光，从书包里掏出耳机，捏在手里反复摆弄，线结却像故意跟她作对，越扯越紧。
“这里，反了。”
旁边传来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像怕惊扰了什么。孙美琪愣了一下，抬头时，正撞见他伸出的手——指尖修长，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轻轻碰了碰她手里的耳机线。“绕的时候要顺着纹路，不然容易打结。”他的指尖带着点微凉的温度，没几下就把乱麻般的线理得服服帖帖，甚至在耳机线末端打了个小巧的结，“这样就不容易散了。”
“谢……谢谢。”孙美琪接过耳机，耳尖有点发烫，赶紧戴在头上，假装调试音量。耳机里传来轻微的电流声，像远处的蝉鸣，可她的耳朵却格外灵敏，能听见他翻开试卷的轻响，能听见他指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甚至能听见自己过快的心跳，在胸腔里“咚咚”地撞着。
听力试音开始时，教室里瞬间坠入寂静。“This is the listening comprehension section of the examination…”标准的伦敦腔透过耳机流淌出来，清晰得像在耳边呼吸。孙美琪深吸一口气，握紧笔，目光落在试卷上的选项上，指尖在草稿纸上轻轻点着，跟着节奏打拍子。
第一部分短对话很顺利。“What does the woman want to buy?”“A pair of sunglasses.”简单的问答像日常聊天，她几乎没犹豫就选了B，笔尖落在纸上时，带着点踏实的轻响。可到了长对话部分，难度像爬台阶似的往上走——一段关于博物馆参观的对话，里面夹杂着“exhibition”“admission”“discount”等词，像串散落的珠子，滚得人眼花缭乱。她皱着眉，努力捕捉关键词，可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杂音，像信号被风吹得晃了晃，把“the ancient coins section”听成了“the modern art section”。
笔尖在选项A和C之间悬住了。她悄悄摘下右边的耳机，侧耳听了听，周围只有笔尖划过纸面的细碎声响，和其他考生耳机里隐约传出的对话声。范磊的耳机里传出清晰的播报，他的笔尖在选项上轻轻一点，没有丝毫停顿，显然已经抓住了关键信息。孙美琪的心里有点发紧，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最终凭着模糊的印象选了A，可心里却没底，像踩着薄冰过河。
听力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教室里响起一片若有若无的舒气声。孙美琪摘下耳机，揉了揉发烫的耳朵，开始攻克阅读理解。第一篇是关于社区花园的记叙文，语言简单生动，读起来像看故事书，她甚至能想象出“children planting seeds”“elderly people watering flowers”的画面，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可第二篇讲的是太空探索的说明文，“gravity”“orbit”“telescope”等词像拦路的石头，让她磕磕绊绊。她反复读着长难句“Scientists believe that the exploration of outer space will help us better understand the origin of the universe”，手指在“origin”下面划着线，试图拆开句子的骨架，可那些字母像调皮的小鱼，刚抓住又从指缝溜走了。
完形填空讲的是一个男孩学弹吉他的故事，倒让她想起了小学时学画画的经历。“He practiced every day, even when his fingers hurt, because he didn’t want to ______.”选项里有“give up”“show off”“turn back”，她几乎没思考就选了“give up”，笔尖落下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原来有些词，即使不刻意去记，也能凭着感觉选对，像学画画时知道哪笔该重哪笔该轻，说不出道理，却自有分寸。
语法填空考了时态和连词。“By the time we arrive, the concert ______ (start) already.”她填了“will have started”，想起老师讲过的将来完成时，心里踏实了些；“She likes reading, ______ her brother prefers sports.”填“while”时，笔尖在纸上顿了顿，想起陈佳佳安静做题、林小夏偷偷看漫画的样子，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短文改错比想象中顺手。“I am looking forward to meet you in Beijing next month.”她一眼就看出“meet”该改成“meeting”，像在草丛里找到迷路的小兔子；“The weather here is much more warmer than that in your city.”划掉“more”时，心里甚至有点小小的得意——原来英语里的“陷阱”，也不是那么难发现。
最后是作文，要求给外国笔友写封邮件，推荐自己喜欢的季节，并描述其独特之处。孙美琪看着题目，笔尖悬在纸上，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青溪镇的秋天：石板路上铺满的银杏叶，踩上去沙沙作响；校门口的桂花树飘着甜香，空气里都是暖融融的味道；夕阳把天边染成橘红色，连教学楼的影子都变得软软的。
她握紧笔，笔尖在纸上落下第一行字：“My favorite season is autumn, when the town is painted in golden light.”写着写着，那些熟悉的画面仿佛从笔尖流淌出来，连单词都变得温顺起来。“The ginkgo leaves fall like rain, and the osmanthus flowers scent the air. When you walk on the stone path, your shoes will sing a soft song with the fallen leaves.”她甚至想起了昨天路过操场时，看见范磊弯腰捡篮球，浅蓝色校服上落了片银杏叶，像别了枚小小的徽章。
等她放下笔时，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十五分钟。孙美琪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把完形填空中不确定的一个选项又改了改，心里像揣了只晒着太阳的猫，暖洋洋的。她抬头时，看见范磊已经检查完试卷，正望着窗外，晨光落在他的侧脸上，柔和得像幅素描。
交卷时，他们的试卷被监考老师摞在一起，他的作文纸写得满满当当，字迹工整得像打印的，每个字母都带着挺拔的劲儿；而她的纸上有几处小小的涂改，像不小心溅上的墨点，却透着点鲜活的生气。
走出考场时，范磊走在前面，浅蓝色的校服在阳光下像片舒展的云。孙美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英语考试像场温和的秋雨，虽然也有打湿衣角的慌张，却比数学的狂风暴雨好受多了，甚至在最后，还透出了点暖融融的光。
林小夏在考场外等她，手里挥舞着历史课本，书页在风里哗哗响：“听力最后一道我完全没听懂！蒙了个C，希望能对！”孙美琪笑着掏出颗柠檬糖递给她：“我作文写了秋天，感觉还不错。”
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铺满银杏叶的地上，像幅会动的画。孙美琪摸了摸口袋里的耳机，线结依旧整齐，没散。她知道，不管最终成绩如何，至少在写那篇关于秋天的作文时，她是真正从容的，像在自己熟悉的园子里散步，每一步都踩得稳稳的，连心跳都合着风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