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歌比赛那天的阳光像被打碎的金箔，铺满了整个操场。红色的塑胶跑道被晒得发软，踩上去能留下浅浅的脚印，空气里飘着防晒霜和汗水混合的味道，还有远处食堂飘来的绿豆汤香气。
孙美琪站在七班队伍最前面，手心攥得发皱——浅灰色的布条在手腕上缠了两圈，针脚蹭着皮肤，有点痒，却奇异地让她安定下来。
“别紧张，”陈佳佳从后面凑过来，用气音说，“咱们就算跑调，也跑得比谁都热闹。”她手里还攥着颗润喉糖，糖纸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含着这个，我妈说薄荷能压惊。”林小夏则偷偷拽了拽她的迷彩服衣角，帽檐下露出的眼睛亮晶晶的：“你看一班！范磊站在前排第三个，手里还拿着谱子呢！”
孙美琪的目光忍不住飘过去。十米外的一班队伍站得像排小树苗，范磊站在前排，背脊挺得笔直，手里的歌谱折了两道整齐的折痕，指尖捏着纸边，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范磊今天没戴电子表，大概怕汗水弄坏，手腕上空空的，反而显得小臂更修长。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视线，范磊忽然抬起头，目光在她手腕上顿了顿——大概看到了那块浅灰色的布条——随即弯了弯眼睛，眼尾的弧度像青溪镇外的月牙，明明没说话，孙美琪却好像听见了“加油”两个字。
她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慌忙低下头，把陈佳佳给的润喉糖塞进嘴里。薄荷的清凉瞬间窜到鼻腔，呛得她差点打喷嚏，眼泪却被激出来了，在眼眶里转了转，反而把紧张感冲散了些。
首先，令人期待的一班演唱终于拉开帷幕。他们选择的歌曲是《追梦赤子心》，当那激昂的前奏在操场上响起时，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静止了，整个操场都被这震撼的旋律所笼罩，变得异常安静。
站在前排领唱的是一班的一位非常漂亮的女生，她的出现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当她开口的一刹那，孙美琪感觉自己的耳朵像是被一颗流星击中一般，那美妙的歌声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进她的心底。
女生的声音清亮而富有力量，就像青溪镇外的瀑布一样，虽然气势磅礴地砸在石头上，但溅起的水花却充满了温柔的力量。尤其是当她唱到“向前跑，迎着冷眼和嘲笑”这句时，她微微扬起下巴，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一瞬间，她的美丽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令人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他们肯定能拿第一。”陈佳佳咬着手指，满脸羡慕地说道。孙美琪并没有回应，她的目光依然被那个领唱的女生所吸引，伴随着那悦耳的歌声，她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接下来，其他班级的演唱也依次进行。然而，与一班的精彩表现相比，其他班级的演唱只能用平淡无奇来形容。尽管每个班级都付出了努力，但在一班的光芒照耀下，其他班级的表演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下面有请高一（7）班，演唱《晴天》！”主持人的声音透过音响传出来，带着点电流声。李老师抱着吉他走到队伍侧面，琴身上的磕碰印在阳光下格外明显。她冲孙美琪眨了眨眼，指尖在琴弦上轻轻拨了一下，清亮的音符像泉水漫过鹅卵石，瞬间压过了操场上的嘈杂。
孙美琪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的脸：陈佳佳的嘴角沾着点润喉糖的糖渣，像只偷吃东西的小松鼠；林小夏的眼线虽然晕了，却努力睁大眼睛，像只认真的小兔子；后排的王浩正偷偷活动嗓子，喉结上下滚动，像揣了只小鸽子。她忽然觉得，跑调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开口时，她的声音还是有点抖，但比排练时稳多了。唱到“童年的荡秋千”时，她下意识看了眼一班的方向，范磊正低头看着谱子，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自己的调子突然准了，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托住了。
副歌响起时，身边的合唱声突然变得响亮——陈佳佳扯着嗓子唱，声音有点哑，却透着股豁出去的劲儿；林小夏抢了半拍，却像颗跳动的音符，活泼得很；王浩虽然还是跑调，把“随着蒲公英”唱成了“随着棉花糖”，却唱得格外用力，脖子上的青筋都露出来了。孙美琪看着他们涨红的脸，突然笑了出来，声音里也带上了笑意，连带着调子都轻快了许多。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吉他的尾音还在空气中荡着。台下先是安静了两秒，随即爆发出掌声，还有人在喊“七班加油”。孙美琪看见李老师抱着吉他，眼睛红红的，正偷偷用手背抹眼泪。林小夏突然从后面抱住她，带着汗味的胳膊勒得她有点喘：“我们没跑调！这次真的没跑调！”
拉歌比赛的结果出来时，一班果然拿了一等奖，七班连鼓励奖都没拿到。但李老师还是让班长去食堂领了绿豆汤，冰镇过的，装在透明的塑料杯里，杯壁上凝着水珠。“在我心里，咱们是第一。”李老师捧着杯子说，嘴角沾着点绿豆渣，“唱歌不是为了拿奖，是为了开心。你们唱的时候，我看见每个人眼里都有光。”
孙美琪捧着绿豆汤，冰凉的杯子贴着发烫的脸颊。刚喝了两口，就看见范磊抱着歌谱从旁边经过，脚步在她面前顿了顿。“你们唱得很好。”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浅褐色的瞳孔里像落了片云，“尤其是副歌部分，听得人心里很亮。”
“你们才厉害，”孙美琪的脸颊有点热，把杯子往嘴边送了送，挡住半张脸，“你的声音很好听，像……像收音机里的歌手。”
范磊的耳根突然红了，像被夕阳染了色。他低头看了看她手里的杯子，杯壁上的水珠滴在她手背上，他下意识想递纸巾，又把手缩了回去。“快喝吧，绿豆汤化得快。”说完就转身走了，步伐比平时快了些，歌谱在手里晃出轻轻的响。
孙美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手里的绿豆汤比平时甜。林小夏凑过来，用胳膊肘撞了撞她的胳膊：“他是不是对你有意思？不然为什么特意过来夸你？”“才不是，”孙美琪的脸更烫了，慌忙喝了口绿豆汤，却被冰得龇牙咧嘴，“他就是礼貌性夸夸。”
晚上整理背包时，孙美琪把浅灰色布条小心地拆下来。布条已经被汗水浸得有点硬，但针脚还是整整齐齐的。她把布条叠成小方块，夹进那本淡紫色的笔记本里，正好压在印着小雏菊的那页。月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布条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片小小的云。
明天就要军训汇演了，汇演结束，军训就真的结束了。孙美琪摸着笔记本里的布条，突然有点舍不得——舍不得每天能光明正大看他的机会，舍不得陈佳佳塞的茶叶蛋，甚至舍不得林小夏晕成熊猫眼的样子。但她又有点期待，期待穿上干净的校服，期待在真正的课堂上见到他们，也期待……或许能在走廊里和范磊说上一句“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