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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雨势渐渐收了,只剩檐角滴着水,吧嗒、吧嗒打在泥里。但空气里的腥气却愈发浓重,像是铁锈混着腐烂的树叶,黏在鼻腔里挥之不去。夏九洛踩着泥泞的小路往前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什么软烂的东西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听得人后颈发麻。她低头瞥了眼,泥浆中浮沉着无数暗红色颗粒,每踩碎一颗就迸出细密的血丝,像打破装满经血的玻璃珠,散发铁腥与腐草混合的酸臭味,红点如指甲盖般大小,分不清是碾碎的朱砂,还是干涸的血痂。

林薇跟在她身后,手里的镇魂钉已经换成了从图书馆顺来的手电筒,光束在雨雾中晃出一道惨白的光柱。

“你……你确定是这条路?”林薇的声音发紧,手电筒那道惨白的光束在路边歪斜的路牌上晃了两圈。铁皮牌子锈得快看不出字了,“东郊老槐树”几个字被蚀得坑坑洼洼,“我瞅着这牌子……锈得跟被耗子啃过似的,心里发毛。”

夏九洛没应声,她掌心的青铜钥匙烫得惊人,纹路像血管一样在她皮肤下跳动。钥匙尖微微翘着,指向远处那棵歪脖子老槐树。树皮皲裂处渗出琥珀色树脂,每滴都包裹着半截指甲或牙齿,在月光下泛着尸蜡般的光泽,树根处盘踞着蟒蛇状的凸起——其中一条“蛇”的七寸位置,嵌着半只锈蚀的铜铃。

陆明远突然按住她的肩膀,力道不轻:“等等。”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对劲。”

他从口袋摸出三枚边缘磨得发亮的铜钱,往地上一抛,铜钱“叮铃”几声落地,竟自己立了起来,排成个箭头,稳稳指向树洞。更邪门的是,铜钱表面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生锈的水,又像干涸的血,在泥地上画出三条细线,蜿蜒着往树根爬。

“阴气太重。”陆明远皱着眉,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金光,又很快隐去,“树洞里死过人,还不止一个。”

林薇的手电光抖了一下,光束扫过树干。树皮裂缝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壮着胆子凑过去,突然“啊”地低呼一声,往后跳了半步:“是、是指甲!”

夏九洛也凑过去看见了一片发黑的指甲嵌在树皮里,边缘还很锋利,像是被人生生抠进去的,指甲缝里卡着点暗红的肉屑。

“要不……”林薇拽着夏九洛的衣角,“我们等天亮再来?反正……反正离血月升起来还有段时间。”

“来不及了。”夏九洛抬头看天,血月的边已经蚀黑了三分之一,像被啃过的烂苹果,边缘还在一点点发黑,“楚凌夜说的‘七月初九’,就是今晚。”

她刚往前迈一步,老槐树的枝条突然无风自动,“沙沙”作响,不是风吹的那种,倒像无数根骨头在互相摩擦,“咯吱咯吱”的,听得人牙酸。树洞深处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很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木板上。

林薇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夏九洛甚至能感觉到她的手在抖,手电光在树洞里晃得像疯了似的:“你、你们听见了吗?那、那是什么声音?”

陆明远已经拔出了铜钱剑,剑身上的铜钱微微震动,发出细碎的“叮铃”声:“不是活物。”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但也不完全是死的。”

三人慢慢靠近树洞。手电光照进去的瞬间,夏九洛的骨引纹突然刺痛,两道纹路像被火燎过,烫得她差点跳了起来。洞底摆着一个黑漆漆的木箱,箱盖上用血画着符咒,已经干涸成深褐色。箱角钉着七根镇魂钉,其中三根已经松了,露出锈迹斑斑的钉身,钉尖沾着点黑糊糊的东西。最让人发毛的是,箱体上布满了抓痕,深浅不一,像是有人在里面拼命往外爬,指甲都抠断了。

“是李叔的东西。”当夏九洛触碰箱盖时,木质纹理突然翻卷如嘴唇,露出内层密密麻麻的齿痕,那些牙齿还在不停开合,啃咬着两千五百年前留下的血痂,箱盖上那个模糊的“李”字,已经发黑,“爷爷笔记里提过,守镜人都会在老槐树下埋‘镇物’,镇压着镜狱要跑出来的东西。”

“那箱子为什么会动?”林薇的声音发颤,手电光在箱子上扫来扫去,照得那些抓痕忽明忽暗,甚是吓人。

木箱又“咚”地响了一声,像是要回答她的话,这次响声更剧烈,一根镇魂钉“当啷”掉在地上,滚到夏九洛脚边。箱缝里渗出暗红的液体,顺着树根往下淌,在泥地上慢慢聚成两个字:

「开箱」

陆明远脸色骤变:“退后!”他一把拽住两人的衣领往后拖,力道大得差点把她们掀翻,“是‘血咒’!有人在里面下了血咒!”

他话音未落,剩下六根镇魂钉“砰砰”全崩飞了,钉头深深扎进周围的树根里,入木三分。箱盖猛地弹开,一股腐臭味扑面而来,像是打开了一口多年未动的棺材,林薇没忍住,捂住嘴干呕了一声。

林薇的手电光里,箱底赫然躺着具蜷缩的骸骨。姿势很奇怪,像是被人硬塞进去的,头骨歪在一边,下颌大张着,空洞的眼窝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肋骨断了好几根,茬口处卡着半截锈迹斑斑的匕首,刀刃上沾着黑糊糊的污渍,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最诡异的是,骸骨的右手死死攥着块青白色的玉片,玉上刻着个“守”字,在黑暗里泛着微弱的荧光,和夏九洛兜里的主玉佩是一个质地的。

“是辅玉。”夏九洛伸手去拿,指尖刚碰到玉片,骸骨突然“咔”地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爆豆般的声响,肋骨断口处突然钻出银线,线端缀着米粒大的骷髅头,正疯狂啃咬匕首锈迹。

林薇尖叫一声往后跌坐在泥里,手电筒滚出去老远,光束正好照在骸骨的胸口——那里插着块青铜碎片,边缘已经和骨头长在了一起,形状和夏九洛掌心的“祭”字碎片能对上。

陆明远的铜钱剑已经抵住了骸骨的咽喉,剑尖离骨头只有寸许:“李叔,是我们。”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着谁,尾音都有点发颤。

骸骨的动作顿住了。它缓缓松开手,玉片“当啷”掉在箱底。与此同时,树洞内壁突然亮起微光,密密麻麻的血字从树皮里渗出来,像是刚写上去的,还带着点湿意:

「三生石需血引,焚骨窟见。——楚」

字迹凌厉得几乎要划破树皮,笔锋和爷爷笔记里的一模一样。夏九洛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普通的槐树……是‘言灵木’。”她摸着树皮上的血字,血字沾上指尖的刹那,夏九洛的耳膜突然灌满远古的惨叫声——正是李叔被塞进木箱时喉骨碎裂的声响。

她刚说完,骸骨突然剧烈颤抖起来,下颌骨“咔咔”开合,发出沙哑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门轴在转:“快……走……他、他们来了……”

树洞外突然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像是骨头被踩断了。

三人同时回头——

槐树的枝条上不知何时缠满了白骨锁链,链节上的倒刺泛着幽蓝的光,正像蛇一样往洞口游。锁链尽头,三个红袍人影站在雨里,一动不动,银镯上的青铜碎片闪着冷光,和夏九洛兜里的玉佩产生共鸣,发出“嗡嗡”的低鸣。

为首的红袍人摘下帽子,露出半张腐烂的脸——是老馆长!右边脸还算完整,左眼却成了个黑洞,右眼瞪得滚圆,瞳孔里映着血月的倒影,阴森森的:“找到你们了……”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声,“把辅玉……交出来……”

陆明远把铜钱剑横在胸前,剑身上的铜钱开始急速旋转,发出“呜呜”的风声:“退后!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老馆长笑了起来,腐烂的嘴角一直裂到耳根,露出两排尖细的牙,像是磨过的:“你以为……就凭你这把破剑……”他的手指突然伸长,指甲变成锋利的骨刺,泛着青黑的光,“能挡住镜狱的守门人?”

夏九洛感觉掌心的辅玉突然烫得惊人,“守”字亮起刺目的红光。与此同时,右肩的锁链形骨纹也开始发烫,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肤里钻出来,又麻又痛。

林薇突然从地上摸起手电筒,光束直射老馆长的脸:“你们看他的脖子!”

老馆长的衣领往下滑了点,隐约可见九道血纹,每道纹路里都嵌着细小的骨片,密密麻麻的,和张教授后颈的“噬魂咒”一模一样。

“他不是老馆长。”夏九洛的声音发紧,后颈的骨纹烫得像贴了烙铁,“是镜狱的傀儡!”

老馆长的笑容更大了,腐烂的脸颊掉下来一小块肉,落在泥里:“聪明……可惜太晚了……”他抬起手,白骨锁链“哗啦”一声窜过来,像毒蛇吐信,“把残魂……交出来!”

就在锁链即将缠上夏九洛脖子的瞬间,一道黑影突然从树后闪出来,寒光一闪,锁链“咔嚓”断成两截,黑血溅了一地,在泥里冒白烟。

一个穿黑色冲锋衣的少年挡在她们面前,手里握着把短刀,短刀上的“镇”字突然渗出黑血,这些血珠落地后变成活体符咒,组成上古年间楚凌夜留下的阵法残图。

“李默?”陆明远惊讶地睁大眼睛,“你怎么在这?”

少年回头,左颊有道新鲜的伤口,还在渗血,下巴上沾着点泥,看着和李叔有七分像:“你们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他的目光落在夏九洛手里的辅玉上,语气硬邦邦的,“那玩意儿会要了你们的命。”

老馆长发出愤怒的嘶吼,更多的白骨锁链从地下钻出来,缠向他们的脚踝。李默把短刀往地上一插,刀身上的“镇”字亮起青光,锁链一碰到光就“滋滋”冒烟:“走!去矿洞!”他拽起林薇,又冲夏九洛和陆明远喊,“三生石等不了太久,血月快全黑了!”

夏九洛感觉右肩的骨纹灼痛难忍,一道闪电形的纹路正在左臂浮现,又麻又烫,像有电流在窜。她抓起林薇的手,跟着李默往雨幕深处跑:“快!”

四人冲向雨幕深处,在泥泞里狂奔,身后传来老馆长不似人声的尖啸:“跑吧……跑吧……血月升起时……镜狱之门会为你们敞开……哈哈哈……”

夏九洛回头瞥了一眼,血月的蚀痕已经蔓延过半,像只缓缓睁开的恶魔之眼,冷冷地盯着她们的背影。老槐树的枝条在风中乱舞,那些人脸形状的树皮似乎在笑,洞口的骸骨不知何时坐了起来,空洞的眼窝望着她们离开的方向,手里还攥着那半块青铜碎片。

“往哪跑?”林薇喘着气,被李默拽得踉跄。

“矿洞!”李默指向前方的黑暗,那里隐约有个废弃的井口,“我爷留的笔记说,焚骨窟的入口在矿洞最深处,跟老槐树的根连着。”

陆明远突然指着夏九洛的左臂:“你的骨纹!”

夏九洛低头一看,左臂上的闪电形骨纹已经亮了起来,金色的纹路在皮肤下流动,像条活过来的小蛇,指向矿洞的方向。掌心的辅玉和主玉佩贴在一起,传来阵阵暖意,像是在回应骨纹的指引。

“楚凌夜在等我们。”她握紧林薇的手,加快了脚步。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可心里却烧着一团火,千年的等待,千年的承诺,终于要在焚骨窟见分晓了。

矿洞的轮廓越来越清晰,井口的铁皮盖锈得不成样子,上面用白漆写着“危险”,字迹被雨水泡得模糊。李默一脚踹开井盖,一股潮湿的寒气涌出来,带着股煤烟味,井壁上的铁梯锈迹斑斑,摇摇晃晃的,像随时会塌。

“下去!”李默率先抓住铁梯,“我断后。”

夏九洛跟着往下爬,铁梯的横档松动得厉害,每踩一步都发出“咯吱”的声响,像是在哭。她低头看了眼下面的黑暗,又回头望了眼血月,突然想起楚凌夜在图书馆说的话——“焚骨窟等我”。

这一次,她不会再让他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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