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是温的。
溅在顾砚脸上,又被夜风一吹,留下又黏又冷的一片。
他撑着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坐起来,胸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堵得他喘不过气。
后腰的伤口火辣辣地疼,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他杀人了。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里盘旋了一瞬,就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冲散。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把豁了口的短刀,又看了一眼旁边那口被自己掀开的棺材。
不能留在这里。
他咬着牙,忍着后腰撕裂般的痛楚,拖起那具尸体,费力地往棺材边上拽。
尸体很沉,每拖动一寸,他背后的伤口都像被灌进了沙子。
“砰。”
他把尸体丢进棺材,正好压在那具枯骨之上。
空间有些不够,他没有犹豫,踩着棺材沿,一脚将那弟子的腿骨踩折。
“咔嚓”一声脆响,在死寂的乱葬岗上格外清晰。
他把棺材盖重新合上,用柴刀和双手把泥土刨回去,又折了根树枝,将附近所有可能留下的脚印都扫乱。
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浑身是汗,分不清是疼的还是累的。
他靠在一块墓碑上,伸手摸向后腰,指尖一片湿滑。
血已经浸透了粗布衣衫。
他解下腰间的布袋,将李伯给的百草灰尽数倒在伤口上。
药粉接触到血肉的瞬间,一股钻心的刺痛传来,他差点叫出声,死死咬住嘴唇,才把呻-吟咽了回去。
他不敢多留,捂着怀里那个沉甸甸的铅盒,一瘸一拐地朝着杂役房的方向走去。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漫长百倍。
每一阵风吹草动,都让他心惊肉跳。
玄鸟境带来的敏锐五感,此刻成了一种折磨,他能听见黑暗里所有细微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追命的鼓点。
终于,他看见了杂役房那点熟悉的昏黄灯光。
李伯的屋子,还亮着灯。
他放轻脚步,想从墙根下溜回自己房间,刚走到门口,身后的门帘就被掀开了。
“回来了?”
李伯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砚的身子僵在原地。
“李伯…我…”
“先进来。”李伯打断了他,侧身让开路。
顾砚低着头走进去,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着草药的涩味,在狭小的房间里弥漫开。
李伯的视线落在他后腰那片深色的血污上,浑浊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澜。
他没问发生了什么,也没问他去了哪里。
他只是关上门,指了指床铺。
“衣服脱了,趴下。”
那语气,不像是在对一个晚辈说话,更像是在命令一个手下。
顾砚的心沉了下去,他沉默着照做,解开湿透的衣衫,露出背后那道血肉模糊的刀伤。
李伯凑近了看,手指在伤口边缘轻轻按了按。
“刀口很齐,是宗门的制式短刀。”
他站起身,没有去拿墙角挂着的药箱,而是走到自己床头一个上锁的木柜前,摸出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的黑陶瓶。
瓶口一开,一股说不出的、混杂着腐肉和油脂的恶臭扑面而来。
李伯用手指剜出一点漆黑的药膏,手法熟练地涂抹在顾砚的伤口上。
药膏触及皮肉,一股阴冷的凉意瞬间压过了所有的痛楚,连流血都止住了。
“李伯,这是什么药?”顾砚忍不住问。
“死人油。”
李伯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他一边抹药,一边头也不抬地解释。
“从刚死的囚犯身上刮下来的油,混了七种阴地的毒草。愈合得快,不留疤,三天之后,就是宗门的验尸官也查不出这是刀伤。”
顾砚的后背窜起一股寒意,比那药膏还要冷。
他扭过头,看着李伯在油灯下那张布满皱纹的侧脸。
那张脸,此刻看来陌生又可怖。
后腰上那半块褪色的青纹,在昏黄的光下,仿佛活了过来。
李伯处理好伤口,用一块干净的布条替他包扎好。
他擦了擦手,目光落在了顾砚放在床头、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铅盒上。
“那东西,很烫手。”
老人的声音压得很低,喉结滚动了一下。
“给了该给的人之后,就当从来没见过。跟它沾上关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顾砚的心脏猛地一缩。
李伯知道。
他不仅知道这东西是什么,甚至还知道自己要把它交给谁。
“我娘子,”李伯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疲惫,“就是为了跟这差不多的东西,没的。”
他没再多说,转身吹熄了油灯。
“睡吧,明天开始,你就不是杂役了。”
黑暗重新笼罩了房间,顾砚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后腰的伤口已经不疼了,但心里那道口子,却在流着血。
他攥紧了怀里冰冷的铅盒。
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而他身边唯一能信任的人,身上也藏着能将他拖入深渊的秘密。
【检测到宿主体内残留微量’尸煞’,可消耗灵契值10点进行净化,是否净化?】
系统的提示音在此时响起。
顾砚的指尖在铅盒上掐出了一道印子。
“不净化。”
他闭上眼,任由那股阴冷的气息在经脉里游走。
这点尸煞,或许在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