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是惊蛰谷里唯一的亮色。
它顺着云鹤肩胛骨的伤口,蜿蜒爬过石壁,在黑色的砂石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云鹤的脸因为剧痛和屈辱而扭曲,他死死盯着面无表情的师叔,又把怨毒的视线投向我们。
“你们敢!”他咬牙切齿,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我是宗门执法长老!杀了我,大长老必将你们挫骨扬灰!”
我没有说话。
墨砚也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云鹤,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和忧郁的脸上,此刻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平静。
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
“孽种,你看什么看?”云鹤见我们不为所动,便将所有的恶毒都倾泻向墨砚,“你以为有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护着,你就能翻天了?你娘是个偷鸡摸狗的贼,你就是个永远上不了台面的野种!”
墨砚的睫毛颤了一下。
他动了。
他没有理会云鹤的咒骂,而是转身,走到那柄被师叔指力震断的长剑前。
他弯下腰,捡起了那半截带子 jagged 断口的剑身。
他的动作很慢,很稳,握着剑柄的手,没有一丝颤抖。
然后,他转过身,一步步,走回云鹤面前。
“你想干什么?”云鹤的瞳孔里终于透出了一丝恐惧,“你敢动我?你的命是我给的,你忘了吗!”
“我的命,不是你给的。”
墨砚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谷口。
“我的名字,是你取的。”
他举起手中的断剑,那参差不齐的断口,对准了云鹤的心口。
“今天,我还给你。”
我站在一旁,手腕上的黑线传来一阵细微的灼痛,提醒着我魂魄的亏空。
我没有动。
这是墨砚的路,他必须自己走过去。
那段在幽冥隙里看到的记忆,那个在无妄崖底被掰断的竹笛,那个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小男孩,此刻都和眼前的少年重叠在一起。
“住手!墨砚!你这个疯子!”
云鹤彻底慌了,他开始在石壁上挣扎,可那截断剑将他钉得死死的,每一次挣动都带来更剧烈的痛苦。
墨砚没有理会他的叫喊。
他只是看着云鹤的眼睛,用一种近乎于陈述的语气,一字一句。
“我师父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断剑,狠狠捅进了云鹤的胸膛。
“噗——”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断剑没柄而入。
云鹤的身体猛地一僵,他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口的剑柄,嘴里涌出大口的血沫。
“你……”
他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眼里的神采便迅速涣散,头颅无力地垂了下去。
死了。
墨砚松开手,向后退了两步。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那积压了十年,几乎将他压垮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我走上前,从他身后,轻轻握住了他冰冷颤抖的手。
“结束了。”
他没有回头,只是反手,用力地回握住我。
那力道很大,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也仿佛是在确认,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我们身后,传来一声干巴巴的、像是枯枝折断的声响。
是师叔。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云鹤的尸体旁,伸出两根手指,轻而易举地将那截钉入石壁的剑尖拔了出来。
云鹤的尸体软软地滑落,瘫倒在地上。
“谷里的土,很久没尝过这么新鲜的养料了。”
师叔丢下那截剑尖,看都没看我们一眼,转身,拖着他僵硬的步子,朝谷内深处走去。
“他的东西,归你们了。”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黑色的荒原尽头。
我拉着墨砚,走到云鹤的尸体旁。
我蹲下身,在他怀里摸索了一阵,找到了一个储物袋和一个小小的药瓶。
储物袋里,是一些疗伤的丹药、几块灵石,还有一些干粮。
而那个药瓶里,只有一枚血红色的丹药,散发着一股奇异的香气。
我把东西收好,然后站起身。
墨砚依旧站在那里,看着地上那具逐渐冰冷的尸体,一动不动。
“墨砚。”我叫他。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没有复仇的快意,只有一片洗刷过后的空茫。
“小蘅,”他轻声问,“我们现在,是不是无处可去了?”
苍梧宗,是回不去了。
杀了执法长老,等同于向大长老宣战。
“不。”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有地方去。”
我抬起自己的手腕,那几道黑色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欠了债,得去还。”
“你的仇,报完了。现在,该轮到我的了。”
这笔来自幽冥隙的账,我迟早要回去,跟那个隙主算个清楚。
而云鹤,只是一个开始。
大长老要我的命痣,那我就让他连本带利,把整个苍梧宗都赔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