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清婉赶紧要了薛泽隔壁一间包厢,靠墙而听,不让人察觉。
不过片刻,两人进了隔壁房间。
薛泽单刀直入地开了口。
“魏大人能听在下的谏言,在下感激不尽。”
“而今已然是初春时分,却不见天降甘霖,怕是旱灾将至,大荒在即。我这里有防旱灾防蝗灾的法子,若是能得魏大人的引荐,告知圣上,必定能守住些粮食,保我国今年安定。”
江清婉只听见隔间窸窸窣窣的,像是卷轴打开的声音。
不过片刻,魏大人拍手叫好。
“不曾想你只是一个小小的京府通判,却如此心系天下,竟能想出如此的妙方!若是真的能引水挡旱灾,防蝗灾,必定是大功一件呐!我一定会将此法禀告圣上!”
“多谢魏大人。”
薛泽笑得高兴,自觉已经胜券在握。
一墙之隔。
江清婉也笑得温柔。
大功一件?
薛泽还真是想得太美。
内阁的魏大人,出了名的笑面虎,明面上看起来光明磊落,实则私底下连连侵吞手下的功绩,装作是自己的政绩,步步高升。
薛泽只是一个和防灾八竿子打不着的通判。
魏大人必定会拿他的计策,当自己的政绩。
上一世。
是她为薛泽这个夫君殚精竭虑,暗地里借着安国侯府的威势,为他开路,才能叫他的声音能传入圣上耳朵里,得到重用。
这一世。
哪怕薛泽提前知道旱灾蝗灾,提早预防。
但没了自己的安国侯府相助,他如此轻信揽功诿过的大臣,只怕……官路漫漫,他这辈子有得走了。
江清婉懒得再听,命人上了些清淡小菜,准备吃些东西再走。
隔壁的谈论声也不断。
直至江清婉准备离开的时候,隔壁的魏大人也要走。
她不想和大臣撞上,便又坐下来等待。
魏大人前脚刚走。
隔壁就传来薛泽略带慌乱的声音。
“一百多两!?你们这小小酒楼,饭菜怎的如此之贵!”
“……”
江清婉端茶的手微微一顿。
是了。
这时候的薛泽还未及首辅,手里拮据。
偏生这魏大人又是个阔绰大气的主儿,只怕来到这偏僻酒楼谈事,点的也都是山珍海味,喝的是十数年的陈酿,价格自然节节高。
呵,她倒是要看看薛泽拿什么来付。
店小二面露难色。
“咱们鹤归楼都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瞧瞧这魏大人醉虾就点了两盘,十几年的竹叶青才开了封,还有这茶叶……”
薛泽听得头皮发麻,翻开钱兜子一看。
零落的三十多两银子,就是他而今全部的家当了。
根本不够!
偏偏店小二还问。
“通判大人,不会要吃霸王餐吧?”
薛泽听来,原本就因为醉酒而发红的脸,瞬间臊得慌。
上一辈子他是当朝首辅,别人请他吃饭,排队都能排到城郊里去,吃穿用度更是不差钱。
没想到重活一世,自己竟然连一百两银子都拿不出来。
还被个小小店小二嘲弄!
他脸色微变,低头看见自己腰间的玉佩——价值百两不成问题。
只是……
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玉佩。
“大人若是没带银子,我们鹤归楼也能记个账,明个儿到顺天府里头去找您拿,您只需要在这签个字就成,不妨事的。”
店小二笑眯眯地拿来个册子,里头添了不少官员的名字,笔笔干净,个个结清。
薛泽一阵头皮发麻。
明天他也拿不出一百两银子啊!
这死小二若是明日找到他办事的顺天府去,没拿到钱闹起来,他薛泽的脸面往哪儿放!他未来可是要当首辅的人!
想到这里,他一咬牙,扯下玉佩扔给店小二。
“这玉佩少说价值二百两,压在你这,当做饭钱,下次我再来拿。”
“得嘞!”
店小二笑眯眯。
这些个大人物愿意用物件当钱用的,也不在少数。
店小二热情的送薛泽出门,薛泽看着空荡荡的腰间,眼底情绪复杂。
等他爬到高位。
一定将母亲的东西拿回来!
他走出去几步,才意识到自己醉酒后匆忙离开,竟然忘记拿披风了,转身就要折返回去拿。
恰逢江清婉听完墙角,准备出门离开。
“江清婉,你为何这般阴魂不散!若非是你,我也不必……呕——”
薛泽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江清婉循声望去,只见薛泽扶着墙壁吐了两口酒,一双眼盯着她半晌,忽然不说话了。
江清婉听着他满是愤恨的声音,嘴角沉了沉。
他,这是把自己当做上一世的江清婉了吧。
错不了。
她死在湖里的时候,薛泽也是这般愤然怒骂。
夫妻数载,结局不过是一对怨偶。
江清婉的心疼到不能再疼,只剩下麻木,她只步步上前,装作乖巧无辜。
“薛公子,你没事吧?”
“……我没事。”
薛泽晃了晃脑袋。
将曾经那个端庄得体江清婉夫人的影子从脑子里抹去。
吐了两口,他稍稍清醒了些,想起上辈子江清婉嫁给自己后,狗皮膏药似的贴着自己,不免嘲弄。
“江二小姐怎的来这平安街的末尾,清清冷冷的。难不成,二小姐是特意来同我偶遇的?”
男人刻意咬重了偶遇两个字。
还真是自作多情。
江清婉心里冷笑,面上却目光闪躲,拧着帕子,悄悄低垂下眼睛,支支吾吾。
“我,我不过是路过这里罢了,不曾想竟然碰到薛公子……的确是偶遇。”
薛泽以为她这幅春心萌动的模样,心里只有嫌恶和抗拒。
就是因为江清婉当年代嫁!
他才和月儿错过了那么多年。
这一世,他才不会留任何的机会,让江清婉趁虚而入!
“我劝二小姐还是收了那点小心思,薛某心中唯有你姐姐一人,此生此世,只此一人!希望二小姐洁身自好,别妄图攀扯不是自己的东西。”
薛泽甩袖就走。
江清婉果然还对自己有情。
要是她这一次又跟安国侯府说想嫁给自己,那以他而今薛家的权势,只能认了这场亲事。
不成!他要早早地去给月儿提亲,彻底断了江清婉的念头才行!
他走到自己的马车旁,高声吩咐小厮。
“赶紧回去准备厚礼,去江家。”
“是。”
小厮忙送他上车,陀螺一样忙起来。
而江清婉还神色凄凄的目送薛泽离开,直至他的马车昂渐渐远去,她眼底的情绪才被冰霜覆盖,嘴角浅浅扬起。
“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