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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扑过去一把抱住宋明远的腿,撕心裂肺地哭喊:
“明远!我可算找着你了!家里实在活不下去了啊!!”
宋明远脸色唰地惨白,腿一软差点跪下:“许、许昭意?”
人群瞬间炸了!
“这谁啊?咋抱着宋技术员哭?”
“还带着个孩子?”
“不会是外头的老婆孩子找上门了吧?”
议论声四起,宋明远整个人都慌了,额头冷汗直冒,使劲想掰开我的手。
姜棠也吓傻了,连忙拽他:“明远!快先回家!这么多人看着呢!”
宋明远这才回过神,咬着牙压低声音:“许昭意!你先起来!有事回家说!”
我勉强被他们扶起来,一路抽抽噎噎地被拖进家属院。
这是我第一次踏入宋明远在城里的家。
雪白的墙壁,亮得能照人的地板,崭新的沙发套着蕾丝花边的罩子。
卫生间的门半开着,抽水马桶明晃晃地刺着我的眼。
而宋明远,尽管穿着厂子里统一的工装,却比在乡下时更加英俊挺拔,衣领袖口一丝不苟,皮鞋锃亮,连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
姜棠呢?
穿着时下最时髦的普拉吉连衣裙,脚踩小皮鞋,头发烫着精致的卷儿,整个人像一株娇贵的温室花。
而我和小宝呢?
一身泥水,蓬头垢面,像个乞丐一样站在他们的客厅里。
我死死攥紧拳头,忍住那股翻涌的恨意。
宋明远阴沉着脸,压低声音咬牙切齿:“你到底怎么回事?我不是给你留了钱和粮票吗!”
“你跑城里来找我,知不知道会对我造成多大影响!”
影响?
我心里冷笑,就是来毁你的。
我瑟缩一下,眼圈一红:“明远,我实在过不下去了啊。”
“娘在家对我非打即骂,不是嫌我饭煮硬了,就是嫌我地扫不干净。我没什么,可小宝饿得直哭,我真的没办法了啊!”
宋明远皱眉:“娘脾气是不好,但做儿媳妇的孝敬她不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
我险些笑出声。
他在城里和姜棠甜甜蜜蜜,我在乡下伺候瘫痪的婆婆,一个人种六亩旱地,他怎么不觉得天经地义?
但面上,我还是怯生生道:“娘…已经去明芳家里了。”
“什么?!”宋明远一惊,“明芳?她一个嫁出去的闺女,怎么能把娘接过去住!旺子和她婆婆能同意?”
这会儿知道心疼妹妹了?但你怎么从来没心疼过你老婆闺女!
我低着头,哭得更惨:“明远,你要是不让我留下,就是逼我去死啊!!!”
我这一嗓子嚎得抑扬顿挫,楼道里肯定听得一清二楚。
宋明远气得发抖,却又不敢发作,生怕外面的邻居听见。
就在这时,姜棠柔柔弱弱地走过来,轻轻拉住宋明远的手臂:“明远,姐姐一路奔波也累了,要不先让姐姐洗个澡,别的事咱们慢慢商量?”
宋明远表情一滞,随即反应过来,她这是怕我闹大,先稳住我!
果然,他立刻顺着台阶下,语气勉强缓和:“你先去洗洗。”
姜棠转头对我露出一个勉强算得上友善的笑:“姐姐,我带你去。”
我抹着眼泪点头,拉着小宝跟着她进了浴室。
筒子楼的浴室很窄,却挂着雪白的毛巾,还有一块我没见过的香胰子。
热水从我头顶浇下的瞬间,我忽然想起上辈子最后那个冬天。我在北风里翻垃圾堆找吃的,十根手指全部冻裂,流着脓血。
“昭意姐,这套衣服你先将就着穿。”姜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擦干身体,换上她送的的确良衬衫。
料子很新,一看就是供销社的抢手货。
客厅里,宋明远正在训小宝:“怎么不喊爹?你娘教你没规矩了?”
小宝怯生生地把身子往沙发里缩,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孩子搂在怀里:”别吓着孩子!她这些日子都没见过爹,能不认生吗?”
宋明远被我怼得一噎,正要发火,姜棠连忙递来一杯热茶:”明远,喝口茶顺顺气。”
他脸色缓和些许,语气温柔得像在劝我:“昭意,你和小宝暂时先住下。但是对外,只能说是我的表妹和侄女,你也知道,城里和村里不一样,你也要识大局一些。”
识大局这三个字,上辈子他跟我说过无数次。
每一次,他都是用这句话,逼我退让。
而现在,他怕我闹大,怕被厂里知道他已经结婚,怕影响他的前程。
我低着头,像是被他训得抬不起头,声音委屈:“明远,我只是不想让小宝再受苦了。”
宋明远见我示弱,神情放松了几分。
我心里明白,他不过是拖延,再找个理由把我打发回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