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期限,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沈砚舟没有浪费一分一秒。在周明远团队的协助下,他动作迅捷而彻底地完成了从观澜府的切割。没有大张旗鼓,没有告别仪式,只有几箱私人物品在专业人员的护送下,如同军事行动般被悄无声息地运离了那座华丽而冰冷的牢笼,运往星曜居。
星曜居顶层公寓的大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沈砚舟站在空旷得有些回音的玄关,冰冷的空气带着清洁剂残留的淡淡柠檬味扑面而来——他提前预约了最高规格的深度保洁,从天花板到地板,从每一扇窗户到每一个角落,进行了彻底的清洗、消毒、除螨。这里不再有顾晚晴的香水味,不再有她散落的发丝,不再有任何属于过去的痕迹,只有一种近乎无菌的、冰冷的空旷。
他将行李箱推进衣帽间,没有立刻整理。巨大的落地窗外,深城的灯火如同璀璨的星河铺展在脚下。他走到窗边,沉默地伫立。搬离的短暂忙碌褪去后,一种巨大的、吞噬一切的空洞感再次无声地蔓延开来,填满了这个崭新的、却毫无温度的空间。
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种沉甸甸的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像一场漫长的鏖战终于结束,只剩下硝烟散尽后的废墟和满身无法言说的倦怠。
他走向书房,那里早已按照他的习惯布置妥当。打开电脑,屏幕上立刻跳出数封待处理的邮件和项目进度报告。他没有停顿,点开最紧急的一份“智居未来”峰会技术展示终稿,目光锐利地审阅起来。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发出清脆规律的声响,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唯有沉浸在这些冰冷的数据、精确的图表和理性的决策中,才能暂时填满内心的那片荒芜,才能让时间在一种机械的运转中流逝。他开始习惯这种沉默而规律的独居生活,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高效运转,却丢失了感知温度的能力。
***
观澜府。
曾经象征着“家”的温暖空间,此刻如同一座巨大而冰冷的坟墓。顾晚晴蜷缩在客厅宽大却冰冷的沙发上,身上裹着厚厚的毛毯,却依然感觉刺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渗入骨髓。沈砚舟决绝搬离后留下的巨大空洞,如同实质般压迫着她的神经。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静静躺在茶几上,灼烧着她的视线。
绝望如同藤蔓般疯狂滋长,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她无法接受!无法接受失去沈砚舟!无法接受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优渥的生活,沈太太的光环,旁人的艳羡… 都将随着那份协议的签署而烟消云散!
恐惧和疯狂驱使着她一次又一次地抓起手机,颤抖着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嘟…嘟…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
“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像一盆盆冰水,浇灭她一次次燃起的微弱希望。她不死心,疯狂地发送信息:
“砚舟,求求你接电话!我们谈谈!”
“我知道错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
“协议我看了,太苛刻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没有你我真的活不下去…求你了…”
“接电话啊!求求你接电话!”
一条条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充满绝望和哀求的信息石沉大海,如同投入了无底深渊,得不到一丝回响。
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顾晚晴彻底慌了。她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周明远!沈砚舟的代理律师!找到他!说服他!让他劝劝沈砚舟!
她胡乱套上外套,冲出观澜府,打车直奔明正律师事务所所在的CBD核心区。她冲进那座气派的写字楼,却被前台小姐礼貌而坚定地拦在了外面。
“对不起,顾女士。没有预约,您不能见周律师。”前台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化的微笑,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和警惕。显然,周明远早已打过招呼。
“我有急事!非常急!关于我丈夫沈砚舟的!你让我进去!”顾晚晴试图硬闯。
“很抱歉,顾女士。周律师正在开庭,今天所有时间都已排满。请您预约后再来。”前台小姐寸步不让,甚至抬手示意不远处的安保人员。
顾晚晴看着高大魁梧、面无表情的安保人员走近,满腔的急切和愤怒瞬间被巨大的无力感和羞辱感取代。她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失魂落魄地被“请”出了写字楼大门,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寒风呼啸而过,吹得她浑身冰冷,瑟瑟发抖。
最后一道路也被堵死。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她失魂落魄地打车来到云舟科技总部大楼下。她不敢再硬闯,只能抱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像个幽灵一样徘徊在寒风凛冽的大厦门外,目光死死盯着高层那属于沈砚舟办公室的窗户,期待着他会出现,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然而,她等来的只有穿着制服、神情严肃的保安。
“女士,这里不能长时间停留。请您离开。”
“我找我丈夫!沈砚舟!我是他妻子!”顾晚晴试图解释。
“抱歉,没有预约,或者沈总同意,我们不能放您进去。请您理解。”保安的态度客气而坚决,眼神带着公事公办的冷漠。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顾晚晴冻得嘴唇发紫,身体僵硬,精神在巨大的压力和绝望中几近崩溃。她看着那扇冰冷的、拒绝她进入的大门,看着保安警惕的眼神,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她终于明白,那个曾经对她敞开怀抱的男人和世界,已经彻底对她关上了大门。她被抛弃了,被隔绝在了他冰冷的世界之外。巨大的无力感和恐惧彻底将她击垮,她蹲在大厦冰冷的墙角,将脸埋进膝盖,发出压抑的、绝望的呜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一个被全世界遗弃的孩子。
***
云舟科技顶层总裁办公室。
夜色已深,城市的霓虹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沈砚舟专注的侧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正对着电脑屏幕上一份复杂的融资方案进行最后的审核修改,高强度的工作像一层冰壳,暂时封住了内心的空洞和疲惫,却也消耗着仅存的精力。眉宇间的倦色难以掩饰,紧抿的薄唇透着一丝透支的苍白。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进。”沈砚舟头也没抬,声音带着工作状态特有的低沉。
门无声地打开,苏晴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步履轻盈地走到办公桌前。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汇报工作,而是先将文件袋轻轻放在桌角。
沈砚舟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屏幕上,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
苏晴没有打扰他,转身走向办公室角落那个安静运转的咖啡机。她没有做咖啡,而是打开旁边一个保温袋,从里面取出一个精致的双层日式便当盒。她动作轻缓地打开盖子,一股清淡却诱人的食物香气瞬间在办公室里弥漫开来——是熬得浓稠软糯的山药排骨粥,旁边配着几样清爽的时蔬小菜,还有一个剥好的水煮蛋。
她将便当盒放在沈砚舟手边,恰好在他目光从屏幕移开就能看到的位置。温热的瓷壁传递着暖意。
“沈总,这是‘宏远资本’追加条款的风险评估报告,需要您过目签字。”苏晴的声音响起,清晰平静,如同汇报任何一份普通的工作文件,“我放您左手边了。”
沈砚舟敲击键盘的手指微微一顿,目光终于从屏幕上移开,落在了那份散发着食物暖香的便当上,又抬起,看向站在桌旁的苏晴。
苏晴迎着他的目光,脸上没有任何刻意的关切或同情,只有一如既往的职业化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她的眼神清澈,没有任何窥探他私生活的意味,也没有对他此刻状态的过度解读。
“另外,”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种工作提醒般的自然,“下午的会议记录和待办事项清单已经发您邮箱了。”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份便当,声音放轻了些许,如同一句再自然不过的叮嘱,融在工作汇报的结尾:
“工作是做不完的。”
她的视线落回沈砚舟带着倦色的脸上,语气温和却保持着绝对的分寸感:
“身体最重要。”
说完,她没有等待沈砚舟的回应,也没有丝毫停留的意思。她微微颔首,如同完成了一项工作交接,便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门在她身后轻轻合上,动作轻柔,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办公室里重新恢复了安静。只有那份温热的便当散发着丝丝暖意,和电脑屏幕幽幽的冷光形成微妙的对比。
沈砚舟的目光在紧闭的门上停留了一瞬,又缓缓落回那份便当上。清粥小菜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带着一种家常的、熨帖的温度。没有刻意的安慰,没有过界的关怀,只有一杯热水般的温暖和恰到好处的距离。这份沉默的、不带任何负担的支持,像黑暗冰原上偶然瞥见的一盏灯火,微弱,却真实地存在着,带来一丝难以言喻的慰藉。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温热的粥送入口中。清淡软糯的滋味顺着食道滑下,似乎也短暂地驱散了一丝心头的冰冷和疲惫。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中,仿佛也融入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