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合上笔记本，抬眼看我，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看不出丝毫情绪。
“楚禾，”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大，却重若千钧，“解释一下。”
“你记下的这些，‘建议’，”他微微前倾，无形的压力扑面而来，“是提醒，是嘲讽，还是……”
他顿了顿，空气彻底凝固。
“……你早就知道，她一定会失败？”
最后一个字落下，像铡刀悬在脖颈上方。冷汗瞬间浸透了我的后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逃出去。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看过剧本！但我能这么说吗？下一秒就会被送去切片研究！
大脑在极度恐惧下反而超频运转，几乎烧短路。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语无伦次：
“不、不是知道……是、是觉得！对，就是觉得！”
顾霆深眉梢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没说话，等着我继续编。
我豁出去了，眼睛一闭，像是被吓破了胆口不择言：“大小姐她……她每次计划都、都那样……听起来就很……很……”
我搜肠刮肚地想词，绝望地试图把吐槽包装成直觉：“很儿戏！对！儿戏！像是话本子里才会有的蠢……不是，是天真的想法！”
我偷偷掀开一点眼皮，瞥见顾霆深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胆子稍微大了一点点，继续哆哆嗦嗦地往下说：“就、就比如下药……宴会上那么多人，监控那么多，怎么可能成功嘛……还有找混混，那种人拿了钱怎么可能守信，转头就能把雇主卖了……马鞍那个就更……”
我说到一半猛地刹住车，意识到自己差点又把吐槽秃噜出来，赶紧拐弯：“就、就感觉运气不会站在她那边……每次都是……所以我就……就瞎写了几句……真的就是瞎写的！写着玩的！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房间里死寂一片。我垂着头，能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嗡嗡声。
良久，我听到一声极轻的、意味不明的低笑。
顾霆深的手指在那笔记本的焦黑边缘上敲了敲。
“写着玩？”他重复道，语调平缓，却带着千斤重压，“‘直接火葬场’？‘自我了结算了’？‘为社会减少潜在威胁’？”
我头皮发麻。
“楚禾，”他身体后靠，目光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剖开我，“你觉得，苏薇薇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是运气不好？”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瞬间哑然。
运气？苏家的倾覆，苏薇薇的结局，哪里是运气两个字能概括的？那是他顾霆深和林微一步步精密算计、毫不留情碾压的结果！
我瞬间白了脸，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在他面前试图用“运气”遮掩，简直蠢得和苏薇薇有一拼。
看到我的反应，顾霆深似乎得到了某种答案。他没再追问，只是对旁边那个机器人一样的男人微微颔首。
男人上前，收走了茶几上的笔记本。
“带她下去。”顾霆深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冷漠，仿佛刚才那场险些让我心脏停跳的审问从未发生。
我又被带回了那个奢华的囚笼。
但这一次，气氛似乎有些微妙的不同。送来的饭菜质量明显提升了，甚至多了几本崭新的、内容无害的闲书。看守的人依旧沉默，但眼神里那种看待死物的漠然减轻了些许。
我惴惴不安，完全摸不透那位阎王爷到底什么意思。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房间门再次被打开。这次站在门外的，是林微。
她穿着一身浅色系的连衣裙，妆容清淡，气质柔和，像一朵无害的白莲。但她看向我的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
“楚小姐，”她开口，声音温温柔柔的，“听说，你以前经常给苏小姐……提一些‘有趣’的建议？”
我后背瞬间绷紧。来了！正主的秋后算账！虽然看起来不像要动刑的样子，但这种软刀子更吓人好吗！
我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林小姐您误会了！我就是个记笔记的，大小姐说什么我记什么，我哪敢提什么建议啊！”都是吐槽！纯吐槽！
林微微微一笑，走进房间，自顾自在沙发上坐下：“是吗？可我听说，你笔记本上写的东西，很有些……预见性。”
她轻轻歪头，模样纯真又无辜：“比如，你好像早就知道，薇薇姐找人吓唬我的那次，那几个混混会因为之前犯的事恰好被警方盯上，反而把她供出来？”
我：“……”那是巧合！是剧情力量！是作者为了让恶毒女配倒霉安排的神转折！我难道要跟你讨论世界构成的基本法则吗？！
“还比如，”她继续慢条斯理地说，像在聊今天天气真好，“你似乎也觉得，她故意弄坏我演出服的那次，我会恰好备有一套更合适的，反而让演出更成功？”
我：“……”姐妹，那是你的女主光环！是编剧给你开的挂！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我脸上努力维持着惶恐和懵逼，心里已经泪流成河。这些大佬为什么非要从我那些废话里解读出那么多深刻内涵？我真的只是想吐个槽保平安啊！
林微观察着我的表情，忽然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多了点别的东西，不再是纯粹的温柔无害。
“看来楚小姐是个很……敏锐的人。”她站起身，意有所指地说，“只是跟错了人。”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我一眼：“放心，霆深的意思，你暂时没事了。毕竟……”她顿了顿，唇角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你的‘笔记’，某种程度上，也算帮我们节省了不少麻烦。”
门轻轻合上。
我僵在原地，半天没动弹。
帮他们节省了麻烦？什么意思？难道因为我精准“预言”了苏薇薇的每一次失败，间接让他们的反击更省力？还是我那些“自我了结”“社会危害”的吐槽，莫名契合了他们铲除苏家的决心？
这误会真是……大到没边了！
又过了几天风平浪静（但我内心惊涛骇浪）的日子。我被允许在别墅内有限度地活动，不再被严格锁在房间里。我甚至远远看到过一次苏薇薇，她被人看着在庭院里放风，眼神空洞呆滞，早已没了往日的神采，像一朵彻底枯萎的花。
看到我时，她的目光似乎动了一下，极其复杂，掺杂着怨恨、恐惧，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懊悔？她 quickly 低下头，被看守的人带走了。
我心情复杂地挪开视线。
直到那个机器人一样的男人再次找到我，把我带到了别墅的书房。
顾霆深坐在宽大的书桌后，正在看文件。我注意到，我那本边缘焦黑的笔记本，就放在他手边不远处。
他头也没抬，直接丢过来一句话，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咖啡不错。
“以后，跟着林微。”
我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跟、跟着林微？原书女主？我现在名义上还是恶毒女配的前跟班啊！这又是干什么啊？
顾霆深终于从文件上抬起眼，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冷静。
“你那些‘瞎写’的东西，偶尔还有点用。”他语气淡漠，“在她身边，安分点。该看的看，该记的……继续记。”
他把“记”字咬得略微重了些。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又觉得荒谬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
从一个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诡异的坑？
从给恶毒女配记吐槽笔记，变成给白莲花女主记……观察日记？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死亡笔记？
我看着顾霆深那不容置疑的表情，又瞥了一眼那本决定了我诡异命运的笔记本，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挥挥手，像打发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僵硬地转身，挪出书房。
门外走廊明亮宽敞，却像通往一个我更无法预知的未来。
所以，这“听泉赏宝记笔记”的梗，是彻底过不去了是吗？
我下意识摸了摸口袋，里面空空如也。
但我的指尖已经开始发痒。
好像……有点想记点什么了。
关于这位新老板，以及她身边那位，比阎王爷还难测的……终极BOSS。
【新章节：观察日记·林微篇 – Day 1】
【备注：表面白莲，疑似黑心？待观察。生存难度预估：地狱级。吐槽需谨慎，保命第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