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周建国的大手,已经抓住了模型盒子的边缘。
他手背上青筋暴起,常年劳作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怒火,烧得他眼眶通红。
“我今天非把这东西给你砸了不可!”
“老周!你干什么!”母亲吓得尖叫,冲上去想拉住他。
周京泽站在原地,抱着那个巨大的盒子,纹丝不动。
他没有躲闪,也没有争辩。
他只是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自己而暴怒的男人,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反而透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和……失望。
就在周建国的力量即将爆发,将那盒代表着“不务正业”的“玩具”撕成碎片的瞬间。
叮咚——!
清脆的门铃声,突兀地响彻了整个房间。
这声音像一盆冷水,浇在了周建国头顶的怒火上。
他的动作,僵住了。
“谁啊?这大晚上的!”
周建国不耐烦地松开手,嘟囔着,满脸怒气未消地转身走向门口。
他以为是哪个邻居有事,心里憋着火,一把就将房门给拉开了。
门外,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但他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穿着一件没有军衔却更显威严的深绿色军装常服,一双眼睛虽然带着笑意,却藏着鹰隼般的锐利。
他身后,站着两名身姿挺拔的年轻军官,目光如电,神情肃穆。
一股无形的,属于铁与血的气场,瞬间从门口扑面而来,将周建国满肚子的火气,冲得一干二净。
周建国整个人都懵了。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工厂工人,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就是厂长。
眼前这阵仗……
他腿肚子有点发软,下意识地以为是周京泽在外面闯了什么滔天大祸,人家部队都找上门来了。
他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结结巴巴地问:
“请……请问,几位同志……你们找谁?”
为首的老者笑呵呵的,声音洪亮而温和,完全没有看上去那么吓人。
“请问,这里是周京泽同学的家吗?”
听到儿子的名字,周建国的心更是沉到了谷底。
完了!
真是来找儿子的!
“是是是,快,快请进!”
母亲也看到了门口的人,同样吓得不轻,连忙擦了擦手,慌张地把人往屋里请。
客厅本就不大,这几人一进来,更显得拥挤。
周建国和妻子手足无措地站着,连杯水都忘了倒。
就在这时,一直缩在沙发角落,准备看周京泽笑话,顺便再“教育”几句的班主任王老师,也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巴微微张开。
她虽然不认识这些人,但那身军装,那股气势,都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些人绝对不是普通人。
难道……是周京泽在飞机上犯了什么事,要被追究责任?
想到这里,王老师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
她清了清嗓子,正准备以“老师”的身份说点什么,比如“这孩子平时就不太听话”之类的。
可为首的那位老者,根本就没看他们夫妻俩和那个多余的老师一眼。
他的目光,从进门开始,就牢牢地锁定在那个抱着巨大模型盒子,神情淡漠的少年身上。
李司令绕过茶几,径直走到了周京泽面前。
他没有兴师问罪,也没有寒暄客套,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莫名其妙的问题。
“小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李司令的脸上带着欣赏的笑意,语气却无比认真。
“我很好奇,在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判断风切变在跑道中段的时候,你是怎么能提前预判出它的精准位置?”
这个问题一出口。
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周建国愣住了。
什么指挥中心?什么?什么精准位置?
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他老婆也愣住了,满脸都是茫然。
班主任王老师,更是直接傻眼了。
她虽然也听不懂,但她能感觉到,这绝对不是一个普通人该讨论的话题。
周京泽……他不是在旅游的飞机上吗?
他怎么会跟这种听起来就惊心动魄的事情扯上关系?
在父母和老师震惊的注视下,周京泽终于放下了怀里的模型盒子。
他抬起头,迎上李司令那双探究的眼睛,平静地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报告首长,这不是预判,是计算。”
“当时飞机高度,空速,虽然有单发失效带来的偏航力矩,但飞机的姿态角和下降率在我的控制下一直保持得非常稳定。”
周京泽的语速不快不慢,条理清晰得可怕。
“但是,我从侧杆的力反馈中,察觉到了一个持续时间约1.5秒的,非正常的垂直方向负向加速度。幅度很小,但很清晰。”
“同时,飞机的空速,出现了一个超过3节的瞬时增量。”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画了一个气流图。
“根据当时飞机的高度、速度和那个负向加速度的强度,我用心算建立了一个简化的模型,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性,最终确定了的位置。误差不会超过五十米。”
一番话说完。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周建国夫妇俩,像是听天书一样,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这……这是他们的儿子?
是那个连数学都考不及格的儿子?
什么?什么加速度?什么模型?
这每一个字拆开来他们都认识,可为什么连在一起,他们就感觉自己像个文盲?
而一旁的王老师,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到了极点。
她脸上的幸灾乐祸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颠覆性的震撼和荒谬!
她死死地盯着周京泽。
这还是那个上课睡觉,考试倒数,连三本线都上不了的学渣吗?
这番话,别说是他,就是大学生,也未必能说得这么条理清晰,这么……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