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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整个世界,在王铁柱的耳朵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捂住了。

风刮过老榆树枯叶的哗啦声,远处家禽受惊后扑棱翅膀的扑腾声,都变得遥远而模糊。眼前,那颗沾着泥土、滚落在枯草里的松果,却在他眼中无限放大,每一个棱角都无比刺眼。村民们涕泗横流的哭嚎、那些“混沌松子”、“圣道源果”、“诸天崩碎”的疯话,像是一柄柄沉重的钝锤,一下又一下,狠狠砸在他早已不堪重负的脑仁上,震得他头晕眼花,天旋地转。

“诸……诸天级?”王铁柱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反复回响着系统那句带着点凉飕飕、甚至有点幸灾乐祸的提示音。混沌湮灭?这他妈又是什么鬼等级?听起来比“血月临空”吓人八百倍!原地躺平装死?他现在倒是真想一头栽倒不省人事,可两条腿跟灌满了铅似的,沉得根本挪不动!

“你……你刚才说什么玩意?”他几乎是凭借着本能,极其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像生了锈的齿轮,嘎吱作响地从那颗要命的松果上移开,最终落在了脚边那头膘肥体壮、正用一双充满期盼的小眼睛巴巴瞅着自己的母猪身上。

“呼噜噜……”大肥猪甩了甩蒲扇似的耳朵,蹭着王铁柱裤腿的力道更重了,油光水滑的猪鼻子几乎要蹭到他腿上沾的泥巴,它的声音瓮声瓮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焦急:“盆!铁柱!你猪圈里那青莲,盆真的挤着了!根都从裂缝里冒出来了!瞅着就难受!赶紧的,换个大的!最起码得…得能让我把蹄子放进去泡泡吧?不行的话,弄个小池塘将就一下也行!快憋屈死了我!”

青莲?混沌青莲?王铁柱努力在混乱的脑子里翻找自家那个四面漏风的破猪圈角落。前年冬天,好像确实在村外那个烂泥塘边,随手捞了一株快蔫吧死掉的野莲花,丢进猪圈那个当水缸用的破瓦缸里养着,本意是夏天能长点叶子遮遮猪粪的臭味。那玩意儿能叫……混沌青莲?

“疯球了…全都疯球了……”王铁柱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嗖”地直冲后脑勺,头皮一阵发麻。先是流浪狗变妖帝,再是松果变圣果,现在连破荷花都成混沌青莲了?他穿了个假越吧?这里确定是正经的玄幻世界?不是他妈的精神病院集体发作?!

“老……老人家!仙尊!神上!”瘫在地上的老村长王德福挣扎着抬起那张被血和泥糊得看不清五官的脸,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在拉,眼神里是劫后余生的狂热与几乎要溢出来的哀求,“息…息怒!息怒啊!那圣道源果…还…还请您收回!我王家沟万万承受不住这泼天的缘…缘…呃…孽!”他可能是想拍个马屁,但词儿明显用岔了,最后卡在“孽”字上,脸又唰地白了几分。

“对对对!求求您老还回来吧!”李家嫂子也顾不得额头渗出的血迹,砰砰磕着头,枯叶尘土沾满了她的发髻,“松果!那颗松果!快请还回来!我们……我们真的顶不住了!您看!刘秀才都快翻白眼了!”

王铁柱下意识顺着她颤抖的手指方向看去。那个戴着方巾、平日里总是一副酸腐书呆子模样的刘秀才,此刻眼白多眼仁少,身体筛糠似的抖个不停,嘴角有可疑的白沫溢出,显然是被刚才那无形的冲击伤得不轻,或者干脆就是吓破了胆,离魂飞魄散不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无形的钉子钉住,死死锁定了那颗滚在枯草丛里、毫不起眼的黑松果。那眼神,比盯着自家传宗接代的玉玺还热烈十万倍,充满了绝望的、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的渴求。仿佛那颗松果不回来,头顶这片天就真要塌下来,把他们砸成一滩滩肉泥。

还回去?就那颗破玩意儿?

王铁柱脑子里一片混沌,像塞满了滚烫的浆糊。他现在只想立刻、马上摆脱这一切!只想把自己关进那间四面漏风的破石头屋里,用那床散发着霉味的破被子蒙住头,彻底忘掉这乱七八糟、要人命的遭遇!这松果?谁爱要谁拿走!赶紧拿走!离他越远越好!

“要……要它?拿去!”王铁柱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充满了破罐子破摔的急躁和无处发泄的恼怒,手指像得了疟疾般颤抖着指向那颗松果,“就在那儿!谁想要谁捡走!赶紧拿走!离我远点!烦死了!都他妈烦死了!”

这话一出,跪倒一片的村民们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所有哭嚎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静骤然降临。几十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惊恐万分地在王铁柱和那颗松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又齐刷刷惊恐地聚焦到王铁柱身上,那眼神里的恐惧,比刚才看到“噬天妖帝”时更甚!

完了!仙尊发怒了!这是要把我们都灭口吗?把圣果就这么随随便便丢在这儿不管?这……这比直接砸给那位噬天凶帝更恐怖啊!这是要天谴啊!

老村长王德福那张血污泥泞的脸瞬间由惨白变成了死灰。他浑浊的老眼猛地一缩,福至心灵——明白了!这是仙尊对村里这群废物蝼蚁的终极考验!是在责怪他们无能!连靠近圣果、承受这份因果的胆魄都没有吗?仙尊说了“拿去”,那必然就是赐予啊!谁能承受这份泼天大因果,谁就配得上这份无上缘法!

一股莫大的求生欲和近乎疯狂的狂热骤然在油尽灯枯的老头心中爆炸开来!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低吼,手脚并用,以一种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速度,朝着那颗松果所在的位置猛扑过去!姿态狼狈得活像一条扑向腐肉的饿狗!

啪叽!

老村长结结实实摔了个标准的狗啃泥,枯叶烂泥糊了满头满脸,但他眼中此刻只有那颗近在咫尺、沾着泥土的黑松果!那是他活命的唯一希望!是整个王家沟的希望!

“老村长!”

“小心啊!”

“村长爷爷!”

众人一片惊呼。老村长却恍若未闻,他剧烈地喘息着,胸腔像个破风箱,沾满泥污和血迹的手颤抖得如同秋风中最后的枯叶。他带着朝圣般的虔诚和深入骨髓的恐惧,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伸向那颗布满裂纹、毫不起眼的松果。指尖离松果还有一寸时,他猛地停顿,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像是在积蓄最后一丝勇气和生命力。

最终,他狠狠一咬牙,眼一闭,猛地一把抓住了那颗松果!

入手微沉,带着泥土的湿润和松针特有的微涩气息。没有想象中的神光万丈,也没有浩瀚如海的道韵翻涌。它就像一个刚从松树上掉下来、砸到过地上的普通松果,甚至还有点硌手。

但就在他握紧的刹那——

老村长的脸色陡然由灰白转为一种极其不正常的潮红!一股精纯无比、浩瀚绵长得如同无尽汪洋的生机能量,如同最柔和的春风,却又带着不容抗拒的霸道,顺着他握住松果的手掌,温柔地涌入他早已干涸枯竭的经脉!他那被刚才威压震得几乎碎裂的内府伤势,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骤然迎来甘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愈合!一股玄之又玄、仿佛蕴藏着天地初开、万物滋长奥妙的道韵碎片,在他识海中一闪而逝!虽然模糊不清,如同雾里看花,但那真实不虚的感悟,让他灵魂都在颤栗!

噗通!

老村长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和精神的双重冲击,又一次瘫软在地,但这次不是因为受伤,而是因为极致的狂喜和虚脱!他死死攥着那颗松果,将它用尽全力紧紧贴在剧烈起伏的胸口,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的无上珍宝!浑浊的老泪汹涌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泥泞,他仰面朝天,发出嘶哑却穿透云霄的狂喜呐喊:

“天恩!这是天大的恩赐啊!!老朽……老朽承情不起了啊!!”

所有村民都看呆了!随即,更加狂热、更加敬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齐刷刷射向那颗被老村长如同命根子般护在胸口的松果!

圣果!真的是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圣道源果!仙尊一言,赐下如此惊天造化!这是何等的恩泽!刚才仙尊说“烦死了”,显然是对我等怯懦无能、不敢上前领取的怒其不争啊!幸亏老村长豁出老命去,才抢回了这份泼天机缘!

“仙尊慈悲!”

“多谢仙尊赐下圣宝!”

“我等必肝脑涂地,结草衔环以报仙恩!”

新一轮的狂热叩拜浪潮再次掀起,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但王铁柱此刻已经完全没心思、也没力气去管这群陷入集体癫狂的家伙了。

那只大肥猪又用鼻子不轻不重地顶了顶王铁柱的腿肚子,瓮声瓮气地催促,带着点不耐烦:“呼噜!你咋啦铁柱?吓傻了?赶紧啊!猪圈!青莲盆!换大的!那破瓦缸都裂得快散架了!我看着都替它难受!”

它一边哼哼唧唧地抱怨着,一边伸出粉嫩的鼻子,朝着村尾家的方向使劲拱了拱。

瓦缸?裂了?

王铁柱脑子里嗡嗡作响,像有一万只没头苍蝇在里面乱撞。他只想立刻逃离这个让他浑身不自在、快要窒息的地方,离这群疯子远点。他目光呆滞地落在肥猪身上,又扫了一眼那群对着一个破松果磕头如捣蒜的家伙。

“走……走!”他一咬牙,像是抓住了一根暂时能把他拖离此地的救命稻草,也顾不上探究这头猪为啥能口吐人言了,转身就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地朝着村尾家的方向挪去,“赶紧回家!别在这……别在这丢人现眼!”

大肥猪满意地甩了甩短小的尾巴,像一辆小型推土机似的,蛮横地拱开地上几个碍事的家伙,屁颠屁颠地跟在步履蹒跚的王铁柱身后,留下身后一地叩拜的村民和抱着松果激动到浑身痉挛、老泪纵横的老村长。

回到自家那个用泥巴和石头勉强垒起来的破败小院,闻到熟悉的、混杂着干草、泥土和淡淡猪粪的气息,王铁柱紧绷得快要断裂的神经才稍微松弛了一丝丝。仿佛只有这破败的角落,才能给他一点点虚假的安全感。

可当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走进散发着浓郁气味的猪圈,目光落在墙角那个充当水缸的破瓦缸时,整个人又差点当场裂开,刚刚松缓的那点神经再次绷紧。

那瓦缸确实裂了,不止裂了,还裂得相当有“艺术感”。蛛网般密集的裂纹从缸底一直蜿蜒爬升到缸口,缸沿还缺了好几个豁口,像一张咧开的、嘲笑他的破嘴。缸里的水浑浊不堪,稀稀拉拉漂着几片枯黄卷边的荷叶,那株他捡来的野荷花蔫头耷脑地杵着,纤细的根须盘结在一起,确实有几根特别倔强的,从缸底最宽的裂缝里顽强地钻了出来,白生生的,暴露在空气和猪粪的气味里,看着确实有点……嗯,说不出的别扭?主要是这瓦缸本身,那摇摇欲坠的破败样子,实在碍眼得很。

“喏,你看!”大肥猪挤进本就不宽敞的猪圈,用鼻子不满地拱了拱那破缸,缸体立刻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裂纹似乎又扩大了一丝,“这不就是挤坏了嘛!赶紧给我换!今天不换,晚上我就不睡这块了!膈应!”它哼哼着,一屁股坐在相对干净的干草堆上,猪蹄子指向缸底冒出的根须,那眼神充满了控诉,仿佛王铁柱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

换盆?换什么?王铁柱木然地环顾着这间臭烘烘的猪圈。除了堆在角落的几块腐朽破木板和一堆散发着霉烂气息的干草,哪有多余的盆?外面那群神经病估计还堵在村口不敢靠近(主要也是他实在不想再被当成神仙跪拜),家里又穷得叮当响,哪来的存货?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墙角,落在另一个废弃多时、曾经也用来喂猪后来嫌太小太破被换掉的破陶盆上。那玩意儿更惨,不仅小了一圈,还缺了半个底,连当个夜壶都嫌漏。

王铁柱心里那股压了一整天的邪火,“噌”地一下又有点压不住了。这一天天的,没完没了!就没个消停的时候!一股子无名火猛地窜上脑门,烧得他理智都快没了。他一步跨到那个承载着“混沌青莲”的破烂瓦缸前,也顾不上缸裂不裂、脏不脏了,弯腰双手抓住那布满裂纹的缸沿,憋着一股狠劲和无处发泄的怒火——

“我让你盆小!老子这就给你换!”

他咬着后槽牙,双臂猛地发力,想把破缸里的水倒掉再想办法处理这堆烂摊子。哪知那布满裂纹、早已不堪重负的缸体,根本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粗暴力道!

咔嚓!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爆响,如同惊雷般在狭小的猪圈里炸开!

在王铁柱惊愕的目光注视下,那个承载着所谓“混沌青莲”的破烂瓦缸,在他手里直接爆裂开来!大大小小的碎陶片混着浑浊发黑、散发着恶臭的泥水,猛地四散飞溅!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一脸!头发、脸上、破旧的粗布衣服上,瞬间挂满了泥浆和恶心的腐殖质。那株蔫巴的野荷花也滚落在地,纤细的根茎被黑泥糊得看不出本来颜色。

肥猪显然也傻眼了,猪嘴张得老大:“你…你咋把它给摔了?!!”

王铁柱僵在原地,脸上挂着恶臭的泥点子,头发上粘着锋利的碎陶渣,冰凉的污水顺着脖子往下淌。他呆呆地看着满地狼藉的碎陶片、黑泥和那株滚在泥泞里的可怜植物,再扭头看看身边那头一脸“你闯下弥天大祸了”表情的肥猪,以及脑海里瞬间响起的、带着刺耳尖啸警报音的系统提示:

“叮!检测到宿主鲁莽破坏‘疑似混沌灵根’生存容器!触发紧急修正预案!正在全力搜索替代方案!警告!宿主行为极其危险!请立刻修补或寻找新容器!否则‘混沌灵根’枯萎将引发不可测时空湮灭连锁反应!危险等级:??? 超越系统检测权限!重复!危险等级:超越检测权限!!”

“我艹!!还让不让人活了?!!”王铁柱终于彻底崩溃了,积压了一整天的恐惧、憋屈、荒谬和绝望如同火山般爆发,他对着这臭气熏天的猪圈顶棚,发出了穿越以来最凄厉、最绝望的咆哮。这一天,他那原本就摇摇欲坠的世界观,就像那个破瓦缸一样,被他自己亲手摔得粉碎,连渣都不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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